一篇趣味不高的小说
韩少功短篇《赶马的老三》(原载于《人民文学》2009年第11期),实在说是一篇趣味不高的小说。这一方面是因为作家津津于文字自身,说白了就是玩弄文字游戏,比如“村头”老三在饭馆里把“腐乳”说成“妇女”,在会场上把“应该收钱”故意当成有个名叫“应该”的人,后面用听者“哧哧”笑声来衬托其有趣效果,其实很无聊。再如村中有个二流子看到外乡人压死了一只鸡,二流子讹诈人家的理由是:此为澳大利亚良种,吃得快,下蛋也快,获二百个鸡蛋后又会变出很多鸡,依此类推,即为“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希望”。可这个蛋生鸡、以鸡致富的细节,不过挪用了明代一个老旧的笑话而已:一愚人捡到一枚鸡蛋,向其老婆描绘小康蓝图——蛋生鸡,卖鸡买牛,数年内即可得金三百,然后买田宅、市僮仆、包二奶(江盈科《雪涛小说》)。感兴趣于文字游戏,可能即是隔膜于生活实感。
另一方面,也是主要原因,即人物缺乏基本的尊严,似乎生存在一个无任何道德约束的“化外之地”。小说中有一细节:村中有个称为莉疯子的女人,成天疯疯癫癫,走到哪家睡哪家,没有哪家的床她没有睡过。两个儿子斥责其父娶了如此一个“老虎凳”,并要外公把“把你的疯子女搞回去”。即使原始社会里,子女至少还知其母,尊重其母,这里连起码的家庭伦理秩序也荡然无存了。何况,除非神经病,哪个农村女人随便去睡人家的床呢?还有一个令人无法容忍的细节:一村民为了逃避超生罚款,觍颜说出老婆怀的是野种之类的话来,而村长竟用种猪配种亦须付费作为理由,令其缴纳超生费。这哪里是人的生活,连动物也不如了。
或许作品要表现“村头”老三的聪明世故,然而这个人物不说话、不做事犹可,一说话,一做事,即显出低级乏味的小聪明。按作品中一句描述,此人自嘲原本是“下一辈子去做猪”的料。
不太清楚,为何有些作家一写到农村、农民,就会放开手脚、肆无忌惮,把农民写成白痴、傻瓜、没脑子的笨蛋。这篇作品可作为此类倾向的一个标本。
说这部作品玩弄文字游戏,还可举两处以为证据。说自己老婆怀野种的那个村民,他家的三头牛被他赶到山上,他撒手不管,几乎成了野牛,“在山上找不到水,渴坏了内脏,死掉一头”,渴坏内脏会死掉,是否还存在另一种死掉的原因,即渴坏皮毛、尾巴或蹄子?还有那个无床不睡的疯妇,能够“捂嘴哈哈大笑起来”。张飞、牛皋式的英雄好汉,亦未必有既捂嘴、又无碍哈哈大笑的本事,而此疯妇平日能一手叉腰,“叉出一个茶壶姿态”,也会手持断砖,将其夫追逐得如狗样逃窜,自然会有“捂嘴哈哈大笑起来”的绝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