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穿行于这民众中,睁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嫉妒于他们的德性,这是他们不能原谅我的一点。
他们向我咬来,因为我对他们说:渺小的人们需要渺小的德性——而且因为我难以理解为何渺小的人们是必需的!〔51〕
我在这里依然好像陌生农庄里的一只雄鸡,母鸡们也向我啄来;但我并没有因此对这些母鸡们生气。〔52〕
我礼貌地对待他们,有如对待所有小小的麻烦;对于小不点儿针锋相对,我以为这是刺猬的智慧。〔53〕
当他们夜里围坐于火炉旁,他们全体都在谈论我,——他们在谈论我,但没有人——想着我!
这是我学到的新的寂静:他们在我四周的喧闹之声展开一件外衣来包裹我的思想。
他们在彼此间叫嚷:“这阴郁的乌云要求我们什么呢?留神啊,别让它给我们带来一种瘟疫!”〔54〕
新近,有一个女人拉住了她那个想到我这里来的小孩:“把孩子们带走!”她叫喊道;“这种眼睛会烧焦孩子们的灵魂的。”〔55〕
当我说话时,他们咳嗽起来:他们以为,咳嗽是一种对强风的反抗;——他们根本没有猜到我的幸福的汹涌!
“我们还没有时间给查拉图斯特拉呢”——他们这样反驳;但一个“没有时间”给查拉图斯特拉的时代,又有什么要紧的?
而且如果他们竟赞扬我:我怎能在他们的赞誉上入睡呢?他们的称赞于我是一条带刺的腰带:当我把它解掉时,也还刺痛我。
而且这也是我在他们中间学到的:称赞者装出要归还什么的样子,然则实际上他是意愿更多地获赠!
问问我的脚,问它是否喜欢他们的称赞和引诱的调子!真的,按照这样一种节拍和滴答声,它是既不想跳舞也不想站着不动。
他们想引诱我走向渺小的德性,并且对我大加称赞;他们想说服我的脚去接受渺小幸福的滴答声。
我穿行于这民众中,睁着我的眼睛:他们已经变渺小了,而且变得越来越渺小:——而这是由他们关于幸福和德性的学说造成的。
因为即便在德性上他们也是谦逊的——因为他们想要惬意。但与惬意相协调的,惟有谦逊的德性。
确实,连他们也学习用自己的方式行走和前行:我把这叫做他们的跛行——。他们因此成为每个匆忙者的障碍。
而且,他们中许多人往前走,同时硬着头颈往后看:我乐意碰撞他们的身体。
脚与眼不会撒谎,更不会互揭谎言。但在渺小的人们那里多有谎言。
他们中有些人意愿什么,但大多数人只是被意愿而已。他们中有些人是真诚的,但大多数人是坏演员。
他们当中有违背知识的演员,也有违背意志的演员——,真诚者总是稀罕的,尤其是真诚的演员。〔56〕
在此有男人气:因此他们的女人们要把自己男人化。因为惟有十足的男人,才能在女人中把这个女人——解救出来。
而且我发现在他们当中,这种伪善是最恶劣的:连命令者也佯装出服役者的德性。
“我服役,你服役,我们服役”——统治者的伪善在这里也如此祈祷,——而且如果第一主人只不过是第一仆役,〔57〕那是多么不幸啊!
呵,我的好奇的目光甚至也可能迷失于他们的伪善;而且,我很好地猜透了他们所有的苍蝇之幸福,以及他们围着阳光照耀的玻璃窗的嘤嘤嗡嗡之声。
我看到这么多善意,也有这么多虚弱。这么多公正和同情,也有这么多虚弱。
他们彼此间圆通、正直和善意,有如沙粒与沙粒之间的圆通、正直和善意。
谦卑地拥抱一种渺小的幸福——他们把这叫做“顺从”!而同时他们已然谦卑地对一种新的渺小幸福垂涎欲滴了。
根本上他们天真地最想要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人伤害他们。所以他们先行迎合每个人,对每个人都好生相待。
但这就是怯懦:虽然这也被叫做“德性”。——
而且一旦他们粗暴地说话,这些渺小的人们:我只听到他们的嘶哑声,——因为每一阵风都使他们嘶哑。
他们是机灵的,他们的德性拥有机灵的手指。然而他们没有拳头,他们的手指不知道在拳头后面藏起来。
在他们看来,德性就是使人谦卑和驯服的东西:他们因此使狼变成狗,使人类本身变成人类最好的家畜。
“我们已经把我们的椅子置于中间,”——这是他们得意的神情告诉我的——“与垂死的角斗者和满足的猪豕保持同样的距离。”〔58〕
但这就是——平庸:虽然它被称为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