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街先是得了滋润
中大街的衰落是从兴宁路的开通开始的。
似乎这是一个错觉。
兴宁路的头一段是1989年建成的。原来城外的人来中大街,一般是乘车到新车站,再步行从小北门进入中大街,兴宁路这一段开通后,城外的人居然可以乘车直接到中大街。这种欣喜的感觉,直接带来中大街有史以来最繁华的时光。
人的感觉,有时候是接近事物本质的。
因为交通上的便捷,还有几百年来这里是县衙所在地而集聚的人气,这种人气就是商家通常所说的商业氛围。
大街上的商店家家顾客爆满。这是1952年开始拓宽、1975年完成第一期改造的大街所没有的。首先是国有的商店。县前转角处的县百货公司的百货商店里,人头攒动,明亮的玻璃柜台被擦得一尘不染,柜台里的商品熠熠生辉,还有人专门跑到柜台看美女销售员。县饮服公司的大同食堂被改名为大同饭店,掌勺的师傅油光水滑的脸常常让人羡慕,夏天的冷饮店常常有人排队买冷饮,冷饮里的冰镇绿豆汤最受人欢迎。县医药公司的几家药店飘着中药香,里边中药柜台的配药员手抓称量十分精准。县新华书店里经常打折低价出售“文革”前被当作大毒草的文学精品,好多人一包包地买了用自行车驮回家。其次是萌发的私家商店进入火爆阶段。时尚店如雨后春笋般诞生,里边的服装因为款式时尚夺了国有百货商店好多的生意,一些百年老店如开国老店的生意与老店的名声一般红火,私人的皮鞋店、钟表店都在分享百货公司的生意。原来在大同饭店掌勺的师傅开了一家私营餐馆,居然生意红火非常。原来的国有商业如小百货、南货店、水产店、肉店生意依然好,但私营的这些类型的商店渐渐地超过了他们。
中大街的鼎盛期街面屋空前紧张,角角落落布满了商店和摊贩,房租猛涨,就如灌满水的水渠,处处有细水往外渗漏。可是,这种鼎盛期马上就过去了,就如物极必反。不,就如回光返照。
如果说是溢出的水,则流向了桃源路,更大的一支流向了新开辟的兴宁路一段。开发兴宁路时,两边新盖的楼房带了商铺,这些商铺像是一个晚上就开了一样。除了路口有一家是《宁波日报》宁海发行站外,别的全是个体经营的商店。商店除了少数几家手机通信店外,大部分是服装店。雅戈尔服装店和一休童装店是新开张商铺中的佼佼者,因为它们装修的格调不一样,可能因为是知名品牌的专卖店。不要小看这些专卖店,它们的品牌意义使得整条街的档次提高了不少。白天人流不断,一到晚上,这些商店华灯齐放,里边的服装花花绿绿,俊男靓女,很是夺人眼球,让路过的市民也忍不住驻足观望。
能让人留住的就是人气。
这些人气原来是从中大街分散过来的。
另一股气顺着桃源路走。以桃源桥为出发点,向南,到跃龙山,其间的文化馆、电影院、剧院成为人流的集聚点,带活了周围的商铺。向北则穿过工人文化宫和宁海中学,在填了蒲湖建起的小商品市场上激起一片浪花,再进入大北门市场。
这个时候,中大街仍然繁华。尽管有兴宁路那些新的商铺,可是,一般人家结婚,必定得来中街的照相馆拍结婚照,添置嫁妆也一定来中街的百货商店购买衣服和用品。在大家心目中,只有这里,是正统的,包括质量价格,令人信服。读书人,喜欢来中大街的新华书店选书看书。在街上嬉闹的孩子,一进入书的海洋,马上缄口变得有修养起来。有客人来,也必定带到东方旅馆来住宿。找了对象,在中大街亮相一下,像是确定关系的一种仪式。
人的习惯,在这时,化作中大街不朽的一股力量。
中大街有一家大饼店,夫妻经营,专卖大饼。男的姓潘,女的就被称潘嫂。手艺却是来自潘嫂的娘家。一般艺人家有手艺传男不传女,他们家却传了女,还传了女婿。好多在县政府上班的人,吃腻了食堂的早点,就都在这里就近买两个大饼。这大饼制作看着简单,却容不得半点作假。面粉必须得是当季的面粉,这面粉做出的大饼有一股纯粹的麦子香。早上店主人很早就起来,冬天更早,发面,用的是传统的发酵办法,不是发酵粉。揉面更是有讲究,湿不得,干不得。用麦饼杖将一只只面粉团擀成大饼,在上面撒一层上好的黑芝麻,再赤手摊进烧得火热的烙瓮中。待烙瓮中摊满了大饼,再把底下塞住的进气孔打开,那瓮底的炭火就慢慢将瓮里的大饼烤熟。那大饼,香,大饼店里常常挤满了客人。
不知何时,这家大饼店不见了。好多人走过这里,驾车经过这里,都想停住脚步和车子,想从这里买几个大饼。可店门关着,店前没有了以往的热闹,因为街上也没有多少人。经过这里的人,也大都匆匆地,不知要到哪里去。
还有一家包子店。店家对待馅子里猪肉的讲究、对待其他配料的讲究,让这家包子店的名气在缑城里家喻户晓。
这些店,就铸成了中大街的商业精神:敬业,诚信。
中大街现在仍在。但很多的店门紧闭着。东方旅馆早拆了,露出里边的城隍庙来。最近城隍庙的外墙被涂上了一层大红色。有坊间的专家指出,城隍庙的外墙涂上暗红色为妥。
很多缑城人怀恋中大街的辉煌时期,但他们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们在缑城的其他地方,发现了原来在中大街开过商店或者做过售货员的人的身影。
这里仿佛是商店的培训学校。这些人播撒到缑城各处,就如种子,很快发芽生长,把这里的商业精神带到了四方。
中大街的人气渐渐衰退时,北大街的人却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