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塔风兮大好

第四节 安华塔风兮大好

从北进入缑城,首先进入人们眼帘的建筑,是安华塔。

安华塔是如意塔的翻版,说的是它们的建筑式样。安华塔是按照如意塔的图纸施工的。

但世界上任何事,没有翻版。正如叶子,找不到相同的两枚。

由于上午去的如意塔,中午赶到安华塔,并在这里的灵峰寺用素斋,登塔的时候,还带着如意塔的情绪。

这里的塔大门敞开。由于是一模一样的塔身,就觉得是在登如意塔。

由于是正午,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影子一般是别人关注的。别人评说自己的影子,与自己有何关系?是不是很多人都活在别人的评价中呢?自己的影子,自己能看到吗?没有影子,我是谁?如果有影子,那影子是谁?我又是谁?我这样想着,就走过短短的盘山公路,来到安华塔下。

在看到安华塔时,就觉得这世上的奇事发生了。

时空转换,塔未换,而周围的场地换了。就如穿越,不是时间穿越,而是塔,装了翅膀,倏地,就从莲福风景区飞来这里。这里是帽峰山。

在登楼梯时,就觉得身上重。似乎怀里抱了一个小女孩,而那个作家尚年幼的女儿,据说现在大学都毕业了。

迈上第一级时,看到栏杆。想起我们登如意塔时,没有栏杆。为何设置栏杆?因为栏杆内是安全,栏杆外是危险。古人说的不敢越雷池半步,是一种告诫,一种警示,是指精神上的。佛教的禁忌是不是栏杆?尤其是塔内的栏杆。

可能当时还没有安装。但人对于安全是一种本能的需要,于是才有了我抱着孩子登塔的举动。而孩子当时如果具备登塔的体力,也有可能不出危险的。但成人坚持认为,需要给予保护。

到了二层转角时,塔外的风景就扑进来。我们却没有停下脚步,好高骛远吧,限制了人的观察深度。

上,上。我的手始终有抱持的动作。手与怀之间,始终有一个空当。

上到第三层时,我用目光只是扫视了一下,完全是一种人类的傲慢。第四层时,那些风景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来勾我的眼珠子。我的眼睛也痒痒的,不好受。多想停一下,好好看看。

上一层的风景,始终是一个诱惑。

奇怪的是,我的那个姿态始终未变。一边的人,都觉得有些那个了。

上层复上层。

今天登塔的人,都知道塔的最高层。可人生往往不知道自己的顶点在哪里。只是知道将自己绷紧如一张弓。弓不断,仍在继续。其实,人只知道自己的绷与不绷,别的一概不知。人却对这个知道不满足。

随行的和尚说,上,体现一种神圣。

是吗?我不想反驳和尚,下,不神圣吗?

这时候,已经来到了顶层,也就是七级浮屠的最高一层。此刻,真有一种神圣感笼罩。也许,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种感觉起始于窗外。那些搔首弄姿的风光景色,此刻,明晃晃地毫无遮掩地全部展示出来。

和盘托出的结果,是咣的响了一下,令人的眼睛都要跳出来,嘴巴也无限地张开。我把贪婪的目光收回来。于是,最近的风光入了眼来。

塔在山间。就如人在船上,四边皆水。加上此刻的阳光是在顶上,几乎没有阴影的山上景色亮丽异常。因为处于高处,就不觉得山势险峻,只看到了一些起伏的绿色,如海上的浪花一般涌动。谁也不能说,这不是佛的视角,人类智者的视角。

山与绿的皱褶,一阵阵的,一层层的,一浪浪的。我的目光如海燕,在那里飞上飞下,起起伏伏。有时候翅膀碰到了浪花,抖几下,又飞起来;有时候,在浪峰间隐没,倏地,又箭似冲上蓝天。

由近到远,本来看到树上的枝叶,渐渐地,枝叶不清了,绿色却浓起来,浓到极致时,却是无色,这时候,突地一跳,绿的尽头,露出的是一片田野和房屋,似乎它们是这些大山孕育的。

朝南,是缑城的主城区,包括跃龙街道和桃源街道的区域。那些高楼大厦,远远地看过去,在阳光之下已经被融化了。虽是淡淡的影子,却包含了很多喧嚣。喧嚣是代表俗世的。这俗世在塔里看到的,有些淡,有些薄。朝北,一些田野与村庄,还有高楼大厦,但明显比南边疏了些。疏了些不代表没有生命力,那些田野上的绿色就说明了这个问题。在这座塔刚建时,山下的那些图案一直在变。

十多年了,塔见证了山下的变化。

继续向北,是蓝色的宁海湾,清晰可见,甚至看到往返于东海的巨轮。巨轮象征世界性。向东,仍然是山,山那边终会有绿地,是宁海东部。

风好大。当年登临如意塔时也是一样的风。我走到北边的窗时,我的头发往后飘扬。我走到南边时,我的头发往前走。这风已经吹了二十年了,没有变,连味道也是这样的。

下塔的时候,和尚说,下,轻松。

我也觉得轻松。返回寺里,我看到一块2017年的墙碑。碑记曰:“大清同治初年,先贤葛氏建灵峰寺,光绪二十五年重修,民国三年再修,后又几经修葺。二〇〇一年春,宁波如意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储吉旺率全体员工,历尽艰辛,排除万难,全额捐资,劈山造路,新建灵峰禅寺、羊府殿、安华宝塔、山门等,历时五年。二〇一四年及二〇一七年春,再由宁波如意股份有限公司出资重修安华宝塔、大雄宝殿、羊府殿等建筑。塔、寺、羊府殿焕然一新。”

原来这些轻,是建立在重的基础上。或者,重是轻的前提。

驱车离开安华塔,想的仍是安华塔,身子不时却已经立在一座村庄。村庄为横金村,属于桃源街道。村名好。横金不是满地皆黄金吗?周围的山地,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村庄里却少有人,据说都下山去,入了城了。空有那些村舍,如画家存放多年的旧作,有些褪色,有些地方遭了虫蛀,显得有些残损和破旧。后来采访桃源街道党工委副书记陈开友,他说,他们是自愿下山的,相信以后还会回来。

城市化的结果,不是让城里满是人,而是进城的人回到村里。人的重,是为的轻。上去重,下来就轻了。

一个有档次的城市,一定需要供人思考的建筑,这两座塔建筑——如意塔、安华塔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