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窟的玄奘取经图
在瓜州敦煌一带,有许多开凿于河谷崖壁之上的佛教石窟,诉说着历代佛教僧侣的虔诚之心。位于今天瓜州县境内的榆林石窟,便是一处重要的佛教遗存。

榆林窟
榆林窟地处榆林河谷地带,最早开凿于北魏时期,之后历代不断开窟,最终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石窟群。西夏王李元昊于1028年至1036年先后击败甘州回鹘和沙州回鹘而占有河西,在历代君主的大力倡导下, 佛教文化在这个笃信佛教的王朝得到迅速而长足的发展。由于社会矛盾层出不穷, 人们试图寻找一种精神寄托,为佛陀造像和描绘佛教壁画就实现了他们为自己建功德的愿望。因此西夏时期出现了大量精美的佛教雕塑和壁画。如今在莫高窟和榆林窟仍存有80多座西夏时期的佛窟。壁画艺术中有一种题材反复出现,它就是玄奘西游取经的故事。根据目前所知,最早的玄奘取经艺术形象存在于安西榆林窟第2窟西壁北侧的“水月观音图像”、第3窟西壁南侧的“普贤菩萨图像”和“千手观音变” 壁画,以及离瓜州不远的东千佛洞西夏时期的壁画上。虽然壁画大多氧化,难以辨识,在榆林窟第3窟的“普贤菩萨图像”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玄奘立于水畔,同行的还有一位猴面的行者以及一匹白马,他们被湍急的河水挡住去路。
对于“千手观音变”壁画,段文杰指出:“同窟东壁北侧十一面千手观音变下部画青年玄奘立像,头后有圆光,右袒褊衫,双手合十,虔诚默念。南侧画悟空,猴相,长发披肩,头束彩带,着衩衣,小口裤,脚蹬毡靴,腰间斜挎经包,右手握金环锡杖,紧靠右肩,挑起一叠经盒。左手高举额前,两眼圆睁,探视前方,精神抖擞。这里不仅表现了取经归来的喜悦,从头后圆光和安排的位置看,它们已被画师列入观音菩萨侍从神灵的行列。”[7]
在东千佛洞中的玄奘取经图中,明月高照,彩云环绕,观音端坐金刚宝座。旅行者模样的唐僧正虔诚地膜拜,身后的徒弟手遮额头,形态酷似一只猴子。这些壁画绘制300年之后,《西游记》才诞生。因此有些学者相信,孙悟空的原型就是石磐陀,正是胡人浓密的毛发激发了艺术家的想象力,曾经的西域胡僧成为了中国文化中的“孙悟空”。

玄奘取经图 东千佛洞第2窟南壁《水月观音变》(图片来自段文杰:《玄奘取经图研究》,敦煌研究院编:《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 1990 石窟艺术编》,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年)
玄奘在石磐陀的指引下绕过玉门关,渡瓠芦河。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有人为玄奘指明西行的道路:从瓜州北行50余里有一条瓠芦河,下宽上窄,水流湍急,水深难渡。河边设置了玉门关,是大唐西面边境的咽喉要道,西行必须经过那里。出了玉门关西北面还有5座烽火台,互相照应,彼此相距百里,其间没有水草。过了五烽,就是被称为“莫贺延碛”的戈壁沙漠。只有能平安度过这八百里的莫贺延碛,玄奘才能到达西域的第一个小国——伊吾。

榆林窟第3窟唐僧与石磐陀形象
渡过瓠芦河后,玄奘面临的第一个考验也如约而至。夜幕笼罩了无边无际的大漠,师徒二人相距不远默然休整。要想平安渡过八百里沙海,就必须到烽火台下取水,但玄奘对此无计可施。而石磐陀的内心也不平静。大唐的法律非常严格,如果被烽火台的守卫发现,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年轻的胡僧摩挲着手中的小刀,慢慢向师父靠近,但对佛祖的虔诚之心和对现实的畏惧之心在他心中缠绕,这个年轻的凡人陷入痛苦纠结之境。玄奘早已发现他的徒弟在偷渡刚刚开始时便动摇了,于是起身诵经,念观音菩萨。石磐陀在玄奘的念经声中慢慢睡去。第二天,天将拂晓之时,石磐陀最后一次劝说玄奘:“弟子知道,前途险远,又无水草,唯五烽下有水,必须到晚上偷水而过。一旦被发觉,就必死无疑。不如现在返回,可求安全稳妥。”玄奘坚决不回。石磐陀索性拔刀向前,威胁他。玄奘依然不为所动。石磐陀停住了脚步,悲伤地说道:“我不能随师走了,家庭拖累太长,而王法又不可违反。”玄奘见状,便放其自行离去。在玄奘赌咒发誓绝不出卖他之后,师徒二人分道扬镳。《西游记》中孙悟空跟随唐僧走到了最后,历史上的石磐陀却半途而废。太阳刚刚升起,玄奘孑然一身地行走在荒漠之上,唯有白骨和马粪与其做伴,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
在战乱纷扰、朝不保夕的年代,宗教总是格外受欢迎,人们寄希望于超现实力量的保佑。《西游记》中唐僧面对的是种种妖魔鬼怪,而历史上玄奘要面对的则主要是严酷的自然环境。《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玄奘在荒漠中穿行之时,“顷间忽见有军众数百队,满沙碛间,乍行乍息,皆裘褐驼马之像及旌旗矟纛之形,易貌移质,倏忽千变,遥瞻极著,渐近而微”[8]。玄奘看到沙漠中有数百队士兵,旌旗迎风飘扬,武器闪闪发光,大队的形貌游移不定,瞬息万变。今日看来,可能是由于心中恐慌和身体不适所引发的幻觉,又或是海市蜃楼,但当时玄奘心里以为这就是妖魔鬼怪,又听见空中传来声音说“莫怕,莫怕”,于是玄奘在心里念着佛祖继续向西。
散布在大漠中的烽火台建在水源边,玄奘来到了第一座烽火台,他害怕被发现,就躲藏在沙沟之中静静等待着夜晚的到来。夜幕降临了,玄奘悄然来到烽火台西面的水边,俯身饮水洗手,正在他将要拿出皮囊盛水之时,忽然一支箭飞来,差点射中他的膝盖,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一箭射来,情急之下,玄奘慌然大喊:“我是从京城而来的僧人!请不要射我!”之后,忐忑不安的玄奘被带到校尉王祥面前。令玄奘意外的是,守城的将领竟是一位信佛之人。他对玄奘恭敬有加,但也劝他东归:“弟子是敦煌人,西行之路太过艰险,法师您是抵达不了的,要不您还是去敦煌吧?”玄奘摇头,解释道:“我去西方是由于中原佛经义理残缺不全,我不畏艰险,也不贪图性命。如果你一定要拘留我,那就任凭你责罚,我绝不东移一步以辜负我的初心。”此番话令王祥深受感动,第二天校尉不仅派人备好水囊和干粮,还亲自护送玄奘走出10多里外,并让他直接前往第四烽,那里的守卫也是信佛之人。玄奘来到第四烽,守卫听闻玄奘的来意,非常高兴,他们为法师准备好西行的物资,但劝他不要去第五烽,那里的人恐怕有恶念,从这里西行100里有野马泉,可到那里再取水。得益于守边将士们对佛教的虔诚信仰,玄奘就这样有惊无险地闯过了重重军事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