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成院最后的诵经声

肃成院最后的诵经声

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夜半时分,长安大慈恩寺内一位名叫明慧的法师,夜行精苦,此时他正在旋绕佛堂行道,忽然看到北方有四道白虹从北向南直贯井宿,一直延伸到慈恩寺的塔院内,皎洁明亮。明慧很是诧异,他忽然想起佛经讲到佛陀如来灭度时,有十二道白虹从西方直贯太微。他有些惊慌,此时白虹的方向,正是玉华宫所在的位置,莫不是玄奘法师将要涅槃?明慧不敢再妄加猜测。4天之后,玄奘圆寂的消息传到长安,大慈恩寺上下震惊,悲痛不已。

从永徽六年(655)起,诡谲的时局与繁重的译经工作耗尽了玄奘的生命,译完《大般若经》后,他即感大限将至。圆寂之前,他对弟子们说道:“我来到玉华寺是为了翻译《大般若经》,而今经书翻译完毕,或许我的寿命也将终结。待我寂灭,你们用粗席裹送就行,一切从简。尽量选择山川石室偏僻之地,使我的不洁之身一定要远离宫寺。” 麟德元年(664),玄奘不再译经,专心于坐禅。正月初八,来自高昌的弟子玄觉向玄奘汇报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梦,梦中“见有一浮屠端严高大,忽然崩倒”。玄奘随即叹道,这正是他将要寂灭的征兆。

玄奘终于超脱了凡尘,却无法超脱令他纠结尴尬的政界,就在临终前,他还惦记着让高宗再写篇序言。高宗哀痛伤感,叹曰:“朕失国宝矣。”如果说大慈恩寺给了玄奘无尽的荣耀,那么玉华宫就承载了玄奘数不清的悲伤。三月六日,高宗敕令:

玉华寺奘法师既亡,其翻经之事且停。已翻成者,准旧例官为抄写;自余未翻者,总付慈恩寺守掌,勿令损失。其奘师弟子及同翻经先非玉华寺僧者,宜放还本寺。

于是,那些随同玄奘一起前往玉华寺的僧侣们全被遣散,剩余的梵本经论被送至大慈恩寺封存起来,数十年的译经活动就此结束,僧散寺封,曾经追随玄奘辗转玉华寺译经的弟子也大都“莫测其终”。为了缅怀玄奘,弟子慧立和彦悰将玄奘生前日常所述的西域闻见记录下来,这就是后世闻名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玄奘圆寂后,敕葬浐河东岸的白鹿原。送葬玄奘法师之日,善男信女数以万人,整个京城长安震动。《续高僧传》记载:“玄奘法师敕葬之日,京城僧尼幢盖往送,素盖素幢浮空云合,哀笳哀梵气遏人神,四俗以之悲凉,七众惜其沉没。乃葬于白鹿原四十里中。皂素弥满,苕然白塔近烛帝城。”僧众在他的墓地设无遮大会,一时间天地变色,鸟兽哀鸣,山河无光。

由于玄奘初葬地距长安城太近,高宗和宫中圣眷及满朝文武官员容易看见埋葬玄奘的白塔,不免时生悲痛,文武百官恐伤圣上龙体,故有迁葬之议。总章二年(669)四月八日,朝廷敕命将玄奘遗骨迁葬于长安以南的少陵原。唐中宗时,追谥玄奘为“大遍觉法师”;肃宗时,曾拜谒埋葬玄奘的塔院,题“兴教”二字,自此,“兴教寺”的名称流传开来。兴教寺是中国佛教八宗法相宗(又称唯识宗、慈恩宗)祖庭之一。这里清幽寂静,人烟稀少,玄奘与两位弟子(窥基与圆测)的灵塔伫立在此。玄奘塔立于兴教寺塔院正中,塔额题“兴教”二字,塔背嵌有唐文宗开成四年(839)篆刻的《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塔身总高21米,五层,平面方形,仿楼阁式建筑,是三座塔中最高的一座,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座仿木结构的阁楼式砖塔。

护国兴教寺

玄奘的命运与佛教的承与变、盛与灭早已融合在一起。纵观他的一生,从少年时期崭露头角,到毅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私往天竺求法,以及归来后与李唐王朝两朝皇帝的“悲欢离合”,这是一位伟大的空门中人对信仰的终极探索,这也是一位栖身凡尘的知识分子如火如荼的一生。正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9]

①护国兴教寺玄奘像

②护国兴教寺塔

【注释】

[1](唐)慧立、彦悰撰,孙毓棠、谢方点校:《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华书局,2000年,第135页。

[2](唐)慧立、彦悰撰,孙毓棠、谢方点校:《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华书局,2000年,第148页。

[3]施光明:《论唐代宗教政策》,《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1期;涂晓红:《谈隋唐时期皇帝对佛教的态度与影响》,《史学月刊》1989年第5期。

[4]葛承雍:《唐玄奘晚年活动散论》,《人文杂志》1994年第2期。

[5](唐)道宣撰,郭绍林点校:《续高僧传》卷四,中华书局,2014年,第137页。

[6](唐)慧立、彦悰撰,孙毓棠、谢方点校:《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华书局,2000年,170页。

[7]其余三座为九成宫、翠微宫、仙游宫。

[8]刘淑芬:《玄奘的最后十年(655—664)——兼论总章二年(669)改葬事》,《中华文史论丛》2009年第3期。

[9](后秦)鸠摩罗什译,田茂志注译:《金刚经》,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