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时代佛教的兴起

列国时代佛教的兴起

“印度”一词作为对南亚次大陆的通称,始于玄奘。在玄奘的记述中,“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印度,是梵文indu的音译,“言诸群生轮回不息,无明长夜,莫有司晨,其犹白日既隐,宵月斯继,虽有星光之照,岂如朗月之明!”[16]历代圣贤对这片土地上生息的子民的引导,如同明月照临。印度地域广阔,“五印度之境,周九万余里,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北广南狭,形如半月。画野区分,七十余国”[17]。地势辽阔势必导致不同部落的分裂与并起,也容易引发其他势力掠夺的野心。V.S.奈保尔在“印度三部曲”中感叹印度“受伤的文明”时指出,“受伤的文明”似乎可以自前1500年左右雅利安人侵入印度迫使原始的居民沦为奴隶阶层开始算起。

雅利安人驱逐了印度土著达罗毗荼人,确立了四种姓制,即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玄奘《大唐西域记》称:“印度种姓,族类群分,而婆罗门特为清贵,从其雅称,传以成俗,无云经界之别,总谓婆罗门国也。”“一曰婆罗门,净行也,守道居贞,洁白其操。二曰刹帝利,王种也,奕世君临,仁恕为志。三曰吠奢,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四曰戍陀罗,农人也,肆力畴陇,勤身稼穑。”因此,婆罗门也成为印度的代指。雅利安人的入侵,使得印度人多为达罗毗荼人与雅利安人的混血,纯粹的达罗毗荼人不得不蜷缩在印度半岛南部勉强维持生存。

前6世纪,印度进入了“百家争鸣”的列国时代,各类文化思想竞相迸发,其中尤以佛教和耆那教影响较大,使印度婆罗门教的垄断和主导地位面临着新的挑战与危机。当时,“沙门思潮”出现,矛头直指婆罗门教。沙门,即婆罗门教以外的修行者。他们离家出走,云游四野,讲究苦行和苦修,围绕世界和人生进行思考,追求真理。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便是这浩浩荡荡的沙门云游队伍中的一位。

回忆着印度列国时代的释迦牟尼,玄奘想起了中原春秋战国时期的孔夫子,两者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性。佛陀为了传播宗教,带着僧团四处游历,孜孜不倦地宣传着他的主张。这可能正是历史的惊人与诡异之处,当佛陀辗转在恒河流域宣扬佛教、用精神和诚意去寻求统治者的同情与支持并感化外道、身份卑微的贱民时,与他几乎同一时期、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原大地上,一位奠基了中华数千年灿烂文化的老夫子也在四处奔走游说,“累累若丧家之狗”[18]。这或许就是宗教文化必经的发展历程,从肇始到成长,再到顶峰,漫长而耐人寻味。

佛陀诞生

释迦牟尼诞生于前565年的迦毗罗卫城,即蓝毗尼。族姓乔达摩,属婆罗门,但释迦则是刹帝利之属。释迦牟尼父亲为净饭王,是劫比罗伐窣堵国的国王,母亲为摩耶夫人,生下他后七日而亡,由继母大爱道瞿昙弥抚养长大。相传当时摩耶夫人临产之际,想回到故乡天臂城,途经蓝毗尼园时,在右胁下生出释迦牟尼。这个衣食无忧的王子生活得并不快乐,正如《印度哲学》中所说的:“庸俗的贪欲,粗暴的情欲,卑下的物欲,对于公共财产的自私自利的争夺,以及捐税、高利贷、敲诈勒索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在人民生活中造成了前所未闻的苦难。”[19]这一切令释迦牟尼感到迷茫,经过长时间的思索与挣扎,在29岁时,他终于舍家而走,剃发、着袈裟,加入了沙门的行列。他从迦毗罗卫东行,又转至南下,经拘尸那罗及毗舍离,过恒河,进入摩揭陀国,在这里乞食维持修行。

35岁时,释迦牟尼得到了佛陀的自觉,他食牧羊女供奉的乳糜,又入尼连禅河洗浴,饮河水,最终在菩提树下开悟成为佛陀,所谓“觉悟不死”。6年左右的修行时间,极其艰苦。《中尼迦耶》云:“我年纪轻轻,头发乌黑,神采奕奕,正值青春年华。尽管我的父母不愿意,哀哀哭泣,我依然剃去须发,穿上袈裟,离家成为出家人。”

玄奘屡屡称赞的便是佛陀觉悟的那一瞬间,这也是他一生之中都对外道修行方式丝毫不感兴趣的重要原因。当时,无数的沙门沉浸于对身体的折磨而企图获得真理,释迦牟尼舍弃苦行,已然领悟到真理的获取需要智慧,因为极度瘦弱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获得初禅之乐。他想起了少年时随父王出城参与农耕祭典的情况,那时他在树下坐禅已达到初禅,或许这才是通往“觉悟”的正确道路。《中阿含经》云:

在我觉醒之前,我只是一个尚未开悟的菩萨,自身受缚于生、老、病、死、忧愁和污秽,也追求受缚于这些的事物。于是,我想,自身受缚于生、老、病、死、忧愁和污秽,为何还要追求受缚于这些的事物?我想,自身受缚于这些,看到其中的祸患,能否追求无生、无老、无病、无死、无忧愁、无污秽,达到无上解脱,达到涅槃。

释迦牟尼也吸收了沙门的众多思想观点,用来反对婆罗门的吠陀神学,同时也用来反击沙门,将其斥为“外道”。于是,乱世之中,佛教艰难而又茁壮地成长起来。

我们也必须承认,强调摒弃世间的物欲、爱欲到达“无上解脱”的佛教,需要依靠经济基础才能发展。佛教初期,“佛陀是一位踏踏实实、兢兢业业的社会活动家”,他广布佛教,同时接受“在家”与“出家”的弟子,而“在家”弟子的布施成为佛教团体维持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佛陀甚至将摩揭陀国国王频毗娑罗收为弟子,为教团的昌盛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后盾。这种意识与观念深刻地影响着佛教的发展,自然而然也影响到玄奘的认知,以至于在他功德圆满回到长安之后,仍然游走于政界边缘,谋求皇权的庇护来进一步扩大佛教的影响。

佛教密宗欢喜佛(元代)

佛教在纷乱的列国时代萌发、生长,最终越过印度边境,扩展至整个亚洲,甚至发展出南传佛教、藏传佛教、中国佛教、日本佛教等各具特色的类别,渗入了各地区的民族风情,开创了宗教文化蔚为壮观的景象。但7世纪,玄奘来到印度时,佛教已失去了昔日的盛景,就连佛陀故国迦毗罗卫城已经荒废,境况惨淡。“劫比罗伐窣堵国周四千余里。空城十数,荒芜已甚。王城颓圮,周量不详。其内宫城周十四五里,垒砖而成,基址峻固。空荒久远,人里稀旷,无大君长,城各立主。”[20]这显然是佛陀所没有料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