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译经弘法
在洛阳时,玄奘就为译经之地的选择颇动心思,他原本打算去往嵩岳之南的少林寺译经,但太宗推荐了弘福寺,那是他为自己的母亲太穆皇后祈福所建。玄奘非常高兴,又进一步提出要求,希望得到朝廷保护,避免“无知”百姓的妄相观看与扰乱,太宗都一一答应。
弘福寺译经踌躇满志
1982年3月,闻名于世的《大唐弘福寺故上座首律师高德颂碑》在西安市莲湖区丰禾路的一个电瓶车厂重见天日。回溯到千年之前的大唐长安,这个电瓶车厂的位置正是唐代修德坊的西北角,是弘福寺所在地。弘福寺,这座与李唐王朝有着无限纠葛的寺院,又一次闯入了世人的视野。
早在玄奘才归长安时就已经在房玄龄的安排下住进了弘福寺,或许是暂时“寄居”的生活不太理想,得到太宗的认可后,玄奘返回长安,从此踏踏实实地安身弘福寺,开始计划译经事宜。玄奘花了3个月的时间,在房玄龄的协助下完成了译经的准备工作。此时,来自各地的佛门精英也会集弘福寺,玄奘的弟子辩机、慧立等人就从这些译经人选中脱颖而出。从《菩萨藏经》《佛地经》《六门陀罗尼经》《显扬圣教论》到《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再到《瑜伽师地论》,玄奘的译经团队非常敬业。相比于前代弘法译经之人,玄奘自认为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是在弘福寺,经过“专精夙夜,无堕寸阴”的坚持,他将《大唐西域记》呈给太宗。玄奘在上太宗一《表》中写道:“窃以章、允之所践藉,空陈广袤;夸父之所陵厉,无述土风。班超侯而未远,张骞望而非博。今所记述,有异前闻。虽未极大千之疆,颇穷葱外之境,皆存实录,匪敢雕华。谨具编裁,称为《大唐西域记》……”[1]这部书不仅成为李世民治理西域的必要参考书,也将广阔的西域介绍给大唐子民,启发和影响了无数的后来者,甚至成为研究印度历史的重要典籍。
建造大雁塔显恩宠
无上的荣耀相继而至,太宗为他作《圣教序》,太子李治延请他入慈恩寺任住持,并作《述圣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自二圣序文出后,王公、百辟、法、俗、黎庶手舞足蹈,欢咏德音,内外揄扬,未及浃辰而周六合;慈云再荫,慧日重明,归依之徒波回雾委。所谓上之化下,犹风靡草,其斯之谓乎!如来所以法付国王,良为此也。”[2]也正是“法付国王”四字贯穿了玄奘的后半生,成为他为之殚精竭虑的宗旨。

东望大雁塔
玄奘在弘福寺住了不到3年,即移住大慈恩寺,这里凝结着他一生的心血。贞观二十二年(648)十二月,大慈恩寺修建完成,这是太子李治为感母亲文德皇后的恩典,在长安城东南的晋昌坊修建的一座寺院。慈恩寺“却背邠郊,点千庄之树锦;前临终岳,吐百仞之峰莲。左面八川,水皎地而分镜;右邻九达,羽飞盖而连云。抑天府之奥区,信上京之胜地”,整座寺院极度奢华,所用木材精良,装饰华美,重楼复殿,有10余重院落,共1897间房,器物用度,应有尽有。辉煌壮丽的大慈恩寺,风头盖过了朴素雅致的弘福寺,极尽奢华铺陈。太子李治的目光锁定了渴望完成译经事业的玄奘,遂令玄奘法师移就慈恩寺继续翻译佛经,并担任住持。
玄奘在朝廷仪仗的护送下从弘福寺迁移至慈恩寺,江夏王李道宗、万年令宋行质、长安令裴方彦等人都参与其中,1500余乘彩车,帐盖300余事,壮观无比,人声鼎沸中透着庄重的气息。玄奘从印度带回来的经、像、舍利等,都从弘福寺转移到了慈恩寺,200多尊绣像,各类金银佛像,无数金缕经幡飘扬在长安城,钟鼓齐鸣,极尽繁盛。当然,如此盛大的搬迁活动也引起了自上而下的关心,当时,派太子卫率尉迟绍宗、副率王文训,带领东宫1000多名士兵充当杂役,御史大夫李乾祐以及武侯大将军维持秩序。此时的太宗,在太子、后宫的陪同下登上安福门楼,手执香炉,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兴奋无比。这支队伍最终在长孙无忌、李绩以及褚遂良的带领下进入慈恩寺,一直到九部乐、破阵舞和各类乐舞演奏完毕才算结束。
把玄奘安置在慈恩寺的太子李治意犹未尽,剃度日当天率领仪仗、卫队前往慈恩寺,礼佛完毕后又进行了一场声泪俱下的演讲,表达对母亲文德皇后深切的思念,“观烝烝之情,亦今之舜也”。太子令京城关押的囚犯剃发出家,又亲自前往参观玄奘的僧房,还自告奋勇地题五言诗一首,增添了慈恩寺欢悦的气氛,其诗曰:
停轩观福殿,游目眺皇畿。
法轮含日转,华盖接云飞。
翠烟香绮阁,丹霞光宝衣。
旛虹遥合彩,空外迥分晖。
萧然登十地,自得会三归。
高宗继位后,永徽三年(652年)三月,玄奘上表陈述在慈恩寺内修建佛塔的心愿,以安置从印度带回的佛经和佛像,避免后世散佚,并谨防火灾带来的损失。玄奘的计划获得了高宗的支持,“敕大内、东宫、掖庭等七宫亡人衣物”以相助。高宗将玄奘所选的寺南门外的地址改为西院,采用砖造,塔基每面长140尺,仿照西域佛塔的建制,共五层,加上相轮、露盘,总高180尺,每层的中心都藏有舍利。
慈恩寺塔的修建,意义非凡,不仅是大唐盛世基业的彰显,也是长安又一处佛教圣迹的出现,甚至可与东都白马寺、西明草堂寺的盛况相媲美。从动工到落成,玄奘亲自参与其中,负篑畚,运砖石,一丝不苟。塔建成后,最上层“以石为室”,南面保存了两碑,即当时由褚遂良书写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和《述圣记》,这两方石碑至今保留在西安大雁塔,是玄奘的译经弘法事业达到顶峰的象征。玄奘圆寂后多年,一位叫做怀仁的僧人,用了35年的时间收集“书圣”王羲之的字迹刻碑,即著名的《唐集右军圣教序并记》,如今已被移至西安碑林保存。
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大雁塔,已不是玄奘最初主持修建的样式。当时的塔式是仿印度礼佛的高塔,在武周长安年间(701—704)曾大力改修佛塔,将原本砖表土心的西域塔形改造成具有中原建筑风格的楼阁式塔,塔内还设置了楼梯以供攀登,塔身增高为10层。此后,慈恩寺塔几经修葺。天宝十一年(751),自西域而归的诗人岑参与好友们同登慈恩寺塔,留下了“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的诗句,由此可见,岑参一行人当时所登的慈恩寺塔已是改造之后的“七级浮屠”了。今西安大雁塔是明清时期的建筑遗存,高65米,底层边长25米,一度是西安最高的地标性建筑,登上七层眺望,西安城八方四景皆收眼底。

大雁塔南广场的玄奘塑像
慈恩寺也见证了中原与印度两地的文化交往。在慈恩寺译经弘法的玄奘,与印度的僧人仍然保持着联系。永徽四年(653)五月五日,中印度国大菩提寺高僧智光、慧天等人写信托同寺僧人法长带给玄奘,还带来了印度的细棉布。慧天撰写了《佛大神变赞颂》送给玄奘,并告诉玄奘如果有需要的经籍不要客气,尽管向他开口,他可以抄写寄来。玄奘亦回信托法长带回,他非常自豪地介绍了大唐王朝佛教的传播情况,“大唐天子圣躬万福,率土安宁,以轮王之慈,敷法王之化,所出经、论,并蒙神笔制序,令所司抄写,国内流行,爰至邻邦亦俱遵习”(《答印度慧天法师书》)。在给印度友人回信的同时,玄奘可谓悲喜交加,在这之前他就得知了戒贤法师圆寂的消息,心如刀割的玄奘在信中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呜呼!可谓苦海舟沉,天人眼灭;迁夺之痛,何期速欤!”玄奘想起在戒贤法师门下求学的情形,那时的他孜孜不倦,如饥似渴地学习义理,当他启程回国时,戒贤法师谆谆教诲,叮嘱再三,殷勤深切,而今一切都成为过往。玄奘难以抑制自己的悲痛,往昔回忆的寂灭令他消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