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源(1915—2006)
1994年秋的一个下午,我骑车来到虹口区的一个新村小区。在一栋六层楼房中,住着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早期会员和《上海科技翻译》第一任责任编辑章永源先生。章老二间套的居室内家具形制已旧,但桌柜整洁,窗明几净,收拾得井然有序。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大书柜,里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中外工具书和大部头精装书,见物知人——居室的主人是一位见过世面的饱学之士。阳台上大小花盆错落有致,一片枝茂叶盛、翠绿苍劲,透出勃勃生机。
章老年届八十,早年毕业于北京辅仁大学商学院;年轻时即南下上海,搞过商业和进出口业务;先后在上海外贸学院(现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和上海外国语学院(现上海外国语大学)任职,长期从事外语教学和编译工作。
章老离开《上海科技翻译》责编岗位已有多年,久未问候,突然造访,老人见面就喜形于色,慈祥的脸上绽放出可掬的笑容。寒暄之后,章老操着终生未改的京腔说:“我读了你寄来的近几期《上海科技翻译》,发现有进步,无论稿件内容、编辑质量,还是版面安排。”
对此,我感慨系之,感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说:“如果说有所提高,那也是在您工作的基础上有了长进。”遂想起本刊初创时期与他合作的情景。1986年,章先生刚从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编辑室主任的岗位上退休,经朋友介绍,被聘为同年创刊的《上海科技翻译》的责任编辑。章老每星期两次骑车来上海工业大学的编辑部——一间只能放两张写字台的小房间(办公楼二楼走廊末端,原来工友堆放清扫工具的地方),我们一起讨论组稿、审稿、排版、印刷、出版、发行诸问题。条件十分简陋,各项工作都要从头做起。他以七旬高龄少有的热诚与我们一起创业,为期刊的顺利出版联络各方,伏案走笔,殚精竭虑。他的精神使我等晚辈信心倍增。
他的敬业精神有口皆碑。他认真对待工作,精心处理来稿,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作者写稿不容易,利用课余时间,反复思考,仔细推敲,慎重落笔。我们尽可能不让别人的辛苦白费。”见到有新意、有创见的稿件,他如获至宝。对于青年作者的来稿,只要符合刊物宗旨,有一定新意,他均给予扶持,诚心诚意地提出退修意见,与作者讨论,不厌其烦地稽查、核对,予以补正。文章发表后,作者不乏来信示谢,有的甚至与他成了忘年交。
章老为人作嫁衣,甘为人梯。访问中,他无悔地说:“我们这些人,大多因为退休早或者别的原因,评不上正高。看到你们赶上好时机,又努力进取,有所长进,也确实高兴。”实际上,在后辈成长的道路上,他长期默默地洒遍了辛勤的汗水。他先后担任过三种外语期刊——《外国语》、《上海科技翻译》、《科技英语学习》(现《当代外语研究》)的编辑审校工作。他用浓墨重笔为成百上千篇文稿增色,用粗犷有力的字体为数十种书稿添彩。有多少文字经他裁剪修正后面世,有多少后辈经他扶持走上新的台阶。我本人是受惠者之一。记得1987年,上海翻译出版公司(现远东出版社)指定他为拙著《科技英语实用文体》的社外责编。他做了许多案头工作,使拙著增色生辉。
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知识分子的高风亮节。他埋头工作,不计回报,从不突显自己。我曾建议他把名字写进期刊版权页的责任编辑栏,他不同意,说:“我们人老了,就这样了,不写更自在些。”就这样,他在《上海科技翻译》这块园地默默地耕耘了五六年,为期刊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章老对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的工作也十分关心,见面时常问学会的活动情况。近两年,他先后两次骨折,腿脚已不太灵便,不能亲自参加学会的活动,但总让我转缴会费,以表一个老年会员对学会的责任和爱心。
侃侃而谈,见时恨短。道别时我坚持要他留步,但他还是拖着颤巍巍的身躯,高一脚低一脚地下楼为我送行。临别时还深情地说:“我还要做力能所及的工作。不是为了钱,是想生活得更充实,更有意义。”老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崇高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们。
(原载《上海科技翻译》199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