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绍昌(1930— )
时间追溯到四十五年前的1950年,钱绍昌还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念书。彼时,世界青年代表团要访问上海,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第一次接待数量较多的外宾。上海市人民政府对此甚为重视,由时任外事处处长黄华负责,成立接待办公室,下设翻译组,分为英文、法文两个小组。当时急需翻译人才,把该校英国语言文学系的几名毕业生调了过去,同时也把钱绍昌这个医科学生列入临时抽调之列。钱绍昌分在英语组,被派去陪同英国代表内特尔登作口译,陪他参观、访问,出席欢迎会、座谈会。从此,钱绍昌与翻译结下了“姻缘”。初入新中国的革命队伍,加上年少气盛,他在外事工作上热情洋溢、奋发进取,干得很出色。任务结束,外事处领导和同志们都希望他留下。但是,当征求他个人志愿时,他考虑再三,还是回绝了,心中想的是范仲淹的话:“不为良相,当为良医。”钱绍昌心系医生这一心目中的崇高职业,于是精神抖擞地重返课堂,补上功课,并以优异成绩从医学院毕业。
1954年,钱绍昌毕业后分配到广慈医院(现瑞金医院),医术进步很快。1958年,医院收治了一名大面积深度烧伤病人——上海第五钢铁厂炼钢炉长邱财康。这时,青年外科医生钱绍昌参加了抢救小组。经过多少夜以继日的治疗,病人终于被从死亡线上抢救了过来(且往后数十年的康复和生活良好)。这是我国第一例大面积深度烧伤病人治愈的病例。当时国内报纸都以特大新闻刊出,一时传为佳话。国际上也纷纷报道,认为我国烧伤医疗水平已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在老专家的指导下,钱绍昌创造性地进行工作,为我国烧伤医学作出了重要贡献。他曾先后两次赴京,受到毛主席、刘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并合影留念。
正当钱绍昌在医疗战线上事业有成、大展宏图时,“文化大革命”爆发了。钱绍昌在“文革”中几番折腾,五载铁窗,几乎送了命。待他1980年5月出狱时,已近知命之年,头上还戴着一顶“刑满释放分子”的帽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引颈四望,无枝可依。”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恰逢上海外国语学院招聘英语教师,为生计所迫,他鼓足勇气前往应试,不料竟蒙录用。从此,“郎中先生”成了“教书先生”。非“好为人师”也,乃不得已也。他谦虚地说:“开始登上大学讲台之时,战战兢兢,唯恐力不胜任,误人子弟,如今十余年下来,倒也乐此不疲了。”
钱绍昌现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学院教授,主讲英语新闻写作及新闻编译,兼任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副理事长。他再度与翻译“联姻”,乃在执教之后,利用课余时间进行翻译,短短的十余年间,他的译作之多足以使专职翻译家瞠目结舌!他翻译了《鹰冠庄园》《大饭店》《神探亨特》《国际间谍》《钻石》《拿破仑与约瑟芬》《蒙特卡罗》《成长的烦恼》《冷暖人间》《根》《浮华世家》《迷人的香水》《荆棘鸟》《卡萨布兰卡》等六百余部(集)影视片。与此同时,还将一百余部(集)国产片译成英文,译书《投机家》《三代根王》和《福尔摩斯在纽约》等,发表过英语语言、新闻理论和翻译方面的论文,尤其是结合医学专长,研究并发表过中医术语的英语定名等论文。
钱绍昌的学科方向是英语写作,执教英文新闻写作课,带研究生。他给《中国日报》(英文版)写文章,编辑部常约他写有关上海科技进展的专稿。在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会刊《上海科技翻译》创刊之初,他应编辑部之约,编写“科技英语论文写作讲座”(连载)。后来,应读者要求,这一讲座内容交付上海远东出版社,于1993年结集出版,书名为《英语科技论文写作概要》。
钱绍昌翻译的作品在国内外屡获大奖。《成长的烦恼》《根》《荆棘鸟》等先后获全国电视译制片一等奖,英译《冠心病》在意大利国际电影节上获金奖,电视剧《逆火》在柏林获大奖。难怪在广电部的一次颁奖会上,刘习良副部长要他今后为全国的电视片翻译多出力。
电视剧《逆火》在柏林获奖后,制片人张戈对钱绍昌说:“翻译质量高是重要原因之一。”当地一位德语翻译是这样评价的:“《逆火》的翻译是参赛电视片中最好的。”这位翻译还问张戈,该电视剧是不是请英国人译的?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大概是西人印象中我国之前的影视片翻译质量历来不高。钱绍昌接触较多从事新闻传播研究的国外学者,他们对大陆影视片知之甚少,有的坦率地告诉他,大陆影视片翻译水平普遍偏低,看起来吃力,有时候根本看不懂,香港片译得较好,在西方拥有一定的市场。说着诚恳地希望他向有关人士呼吁,要提高国产片的翻译质量。
对于电视片译者的语言功底、翻译技巧以及翻译过程中的甘苦,钱绍昌后来在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的几次学术报告中娓娓道来,他大有感慨,绘声绘色,例子信手拈来、随口道来,生动贴切,发人深思。例如,他以美国电视剧《根》为例说:“剧中黑奴、白人奴隶主和英国贵族虽然说的都是英语,但在语法、用词、造句上有很大差别。”又说:“《成长的烦恼》是一部观众喜爱的美国电视连续剧,剧中充满笑料,每每遇到可笑的地方,电视剧里同时伴有笑声效果,可是风趣的表达往往很难译。还有许多双关语完全是文字游戏,直译成汉语就索然无味,甚至使人莫名其妙。要把它们译得让中国观众也发笑,译者就不得不绞尽脑汁了。”至于将国产片准确地译成外文,难度往往更高。他以《逆火》为例说:“西方人十分缺乏对中国国情的了解。要让他们通过片上的中文字幕清楚地了解我国二三十年代一个封建大家庭内的复杂的人际关系、恩恩怨怨,就得煞费苦心。我在翻译时总将自己设想成外国观众,不断地问自己能否完全领会译文中每一句话的意思,对白是否通顺流畅,不行就推倒重来。”
这几年,钱绍昌翻译的电视片在上海电视台的娱乐频道黄金时段独霸荧屏,钱绍昌的名字也家喻户晓。他曾风趣地对女儿说:“你的老爸成了影视界‘新秀(朽)’。‘新’者,新进入影视圈也,‘朽’者,老朽也。”这是自嘲戏谑之言。其实,钱教授今年六十有五,身板硬朗,体态矫健,脸色红润,满头乌发,风趣幽默,乐观豁达,大有比同龄人更年轻之感,离“朽”字差得很远。当然,曾经作为职业医生的他,养生保健之功比常人略胜一筹。人们完全有理由期望他有更多的佳作问世。
(原载《上海科技翻译》199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