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的书院教育活动

(一)陈献章的书院教育活动

陈献章的一生,政治上极其平凡,学术上却颇具特色。作为明代思想转变过程中的关键人物,他的学术活动以缩影的形式,反映出当时知识分子思想转向的普遍情形。

明朝初年,由朱熹集其大成的程朱理学,为统治阶级所利用,通过政治权力的强化,被确立为统治思想,成为明政府培养和选拔人才的规矩准绳。熟读程朱理学以应科举,自然成为一般知识分子跻身统治阶层的基本途径。陈献章当然不能例外。他在弱冠之年(正统十二年)充邑庠生,接受程朱理学的熏陶。次年入京赴春闱,下第,中副榜进士,告入国子监读书。景泰二年(1451年),他再赴会试,又以失败告终。两次失败的挫折,无疑给这位锐意科举的青年学子泼了一瓢凉水,科举意识淡化了许多,反倒增添了几分追求学问的诚意,此后不久,他便投到崇仁学派创始人吴与弼门下,发愤求学。然而,吴与弼毕竟还是一个程朱之学的信奉者,虽学识广博,也不能彻底满足这位锐意求新、已不满于程朱之训的年轻人了[1],陈献章所渴求的,并不是浩渺无涯的圣学古训,而是穿连于其中的一贯亡道、用力之方,所谓“入手处”。这种学术追求,已初步显露出走向易简工夫的端倪,这当然是吴与弼所无能为力的。但若据此断言,吴氏之学对白沙全无影响,也不符合实际。当然,白沙自得用力之方,还是南归以后的事。

陈献章从游吴与弼仅历时半年,即南归故里,开始了独立探求入学之方的生涯。正是在此期间,他完成了自己一生思想的重大转折,后来他回忆说:

比归白沙,杜门不出,专求所以用力之方。既无师友指引,惟日靠书册寻之,如是者累年,而卒无得焉。所谓未得,谓吾心与此理未有凑泊吻合处。于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约,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心之体隐然呈露,日用间种种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衔勒也;体认物理、稽诸圣训,各有头绪来历,如水之有源委也。于是涣然自信曰:“作圣之功,其在兹乎![2]

陈献章之所悟,即其以心为本体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静坐中养出个端倪”的心理修养法和“求理于吾心”的自得之学。勿庸置疑,陈献章心学理论的建立,是以他早些时候的发愤用功为前提的。但他对这段生活的回顾,却从理论上割断了这一天然的联系,因而是非科学的。然而,正是这一非科学的总结,导致了一个划时代的选择,成为开创有明一代新学风的开端。此后,陈献章虽做过官,但均系因人屡荐不得已而为之,仅为虚衔,且时间很短,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讲学中渡过的。

陈献章一生所从事的是书院式教育活动。其主要讲学场所有碧玉楼、江门钓台、小庐山书屋和嘉会楼等。

小庐山书屋 亦称小庐山书院。成化二年(1466),参事伍希渊、佥事戴中欲捐资为陈献章建新居,被其谢却,改筑书院,以供四方来学者居住、学习。

碧玉楼 成化二十年(1483)起,陈献章在此讲学。

江门钓台 弘治七年(1494),湛若水初游白日沙之门,陈献章筑钓台以居之,遂成为讲论之所[3]。

嘉会楼 故址在今天的江门市白沙公园,位于新会县东南二十里许,地名曰白沙之江湄。陈献章晚年时,御史熊达拟于白沙乡为建“道德坊”,以为学者风范。于是改建此楼。其弟子张诩在《嘉会楼记》中记有

白沙先生倡道东南几十年矣,天下之士闻风景从,而凡东西来往与夫部吏过往者必谒焉,村落茅茨土栋至无所容于客。弘治甲寅(公元1494年)夏六月,巡抚广东监察使熊君成章始谋创楼为衣冠盍簪之地……百工力作,浃数月乃告成。地凡若干亩,楼凡三楹,高若干丈,广如之……山环水绕,足称名胜[4]。

嘉会楼同小庐山书屋一样,除用于接待来访者外,也是与宾友、弟子们讲学聚会的地方,“当事为韧嘉会楼,及门宾友相与相论不倦。”[5]从张诩的记载来看,其规模相当大,且环境优美,是白沙讲学之所中最大、最好的一处。

在陈献章的一生中,还有两件事因与讲学有关,需特别提及。其一是,他有所悟后,曾于成化二年(1466)复游太学,祭酒邢让以和杨龟山的《此日不再得章》为试。由于陈献章自觉地将自己的心学主张贯穿于诗文之中,且构思巧妙,文字优美,使邢让大为赞叹,惊曰:“即龟山不如也。”这一高度评价顿时轰动京师,“人皆以为真儒复出……罗一峰、章枫山、庄定山、贺医闾皆恨相见之晚。医闾且禀学焉。”这件事提高了陈献章的声望,奠定了其大儒地位,成为推动其讲学的有利条件,“归而门人益进。”[6]其二是,他辞去白鹿洞书院之请。随着陈献章讲学声望的提高,成化十七年(公元1481年),江西左布政司陈炜等修复朱子讲学之白鹿洞书院,特遣专人敦请陈献章出任该院院长,以为十三郡者师,被他婉言谢绝。

这固然表现出他与朱子学的疏离,但也表明,由于他自己的思想与程朱理学相左,他不愿在朱子学者遍天下的情况下与其正面交锋,此乃远祸之法,体现了陈献章为人处世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