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献章心学的修正

(二)对陈献章心学的修正

湛若水生平对陈献章极为尊崇,认为“白沙先生之学,追濂、洛、关、闽之轨,以入孔、孟、禹、汤、文、武、尧、舜之大道”(卷十七《庐陵黄氏总谱序》),并且认定白沙之学是自己思想的渊源。他说:

孟子之道在周、程,周、程没,默识之道在白沙,故语予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何患不到圣贤佳处。(卷十八《默识堂记》)

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卷二十一《自然堂铭序》)

这表明,湛若水认为自己的“随处体从天理”即是陈献章的“默识之道”,自己的“勿忘勿助”即是陈献章的“以自然为宗”。所以,他把陈献章当作自己的思想先驱,称为“道义之师”。

陈、湛之间,在思想上有明显的师承关系,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但是,湛若水并不是完全沿袭陈献章的思想,而是对它有所修正、有所发展。

首先,湛若水的为学或修养方法和陈献章相比,虽然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在具体内容和提法上,则有显著的差别。陈献章的心学修养方法,是“静坐中养出端倪”,认为“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此心之体”(《白沙子》卷二《复赵提学佥宪》)。但湛若水对此却颇不以为然,且持怀疑态度。他说:“古之论学,未有以静坐为言者;而程氏言之,非其定论,乃欲补小学之缺,急时弊也。后之儒者,遂以静坐求之,过矣!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卷七《答余督学》)湛若水的修养方法是“随处体认天理”,他主张动静、心事合一,随时随地去发现“本心”、践履“天理”。他说:“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心定则何动非静,随处体认则端倪随现,何必静养?”(卷七《答欧阳崇一》)故他认为自己的“随处体认天理”方法,包含和发展了陈献章的“静坐”法。他说“‘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指陈献章)为初学言之,……‘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卷八《新泉问辨录》)湛若水进而提出“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着力”(卷七《答余督学》),批评“舍书册.弃人事而习静即是禅学”(卷六《大科训规》),这表明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的方法对于江门心学由“惟在静坐”出发而进一步向禅学发展的趋势,具有某种遏止作用。

其次,陈献章心学中的修养目标,在湛若水心学中演变为修养方法。陈献孝心学“以自然为宗”,是指一种无任何负累的、本然的、绝对自由自在的精神状态,他又称之为“浩然自得”。所以在陈献章心学里“自然”是一种为学或修养的目标。但在湛若水心学里,却把陈献章的“自然”理解为、修正为体认天理时的“勿助勿忘”、无一毫杂念的一种态度,一种无任何纷扰的心理状态。如湛若水说:“忘、助皆非心之本体,此是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指陈献章)又发出自然之说”(卷七《答聂文蔚》),“故予体认天理必以勿忘勿助、自然为至”(卷二十三《天关语录》)。这样,“自然”就变成一种识得“天理”,完成修养的方法(“勿忘勿助”),而不是为学或修养所要达到的目标(“浩然自得”)。如湛若水说:“日用之间随时随处随动随静存其心于勿忘勿助之间,而天理日见焉”(卷十九《进圣学疏》),“欲见中道者,必于勿忘勿助之间”(卷二十三《天关语录》)。湛若水将陈献章心学中的修养目标修改为修养方法,同样也是使江门心学的禅、老色彩淡薄而儒家色彩加重了。

陈、湛二人在修养或为学方法上的差异,是因为他们具有不同的生活经历,因而具有不同的修养经验和理论需要所造成的。陈献章生平仕路蹇塞,乃一蛰居学者,故多追求个人的精神超脱;而湛若水则宦海半生,为一代学官,当然每思索贯彻封建伦理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