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与武术战略战术思想
在古代兵法著作之中,《孙子兵法》是最为重要、影响最大的一部。它博大的内涵、精深的思想及杰出的见解,不仅对军事科学有极其重大的意义,而且,其智慧的光芒至今还被当代激烈竞争的社会潮流中的许多领域作为斗争和行为的思想准则。根植于传统文化土壤中的中华武术,其技击战略战术思想直接渊源于《孙子兵法》,《孙子》成为武术思想的重要基础。
孙子名武,字长卿,春秋末齐国人。生活在兼并激烈战争频繁的时代,使孙子的军事天才得以施展。孙子受吴王阖闾重用,治国强兵,破楚称雄,在长期战斗实践中总结出系统的军事思想。《孙子兵法》全文约六千字,分十三篇,精辟地论述了计、作战、谋攻、形、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等一系列军事科学的问题。《孙子》与古代其它兵书相比较,其论述的重点更多的是深层的思想理论的阐述与战略策略的探讨,表现出深邃的哲理性和智慧的闪光,因此,从古迄今《孙子》均被列为兵家首读之书。《孙子》被全面地汲取作为武术技击理论的指导思想,归纳起来,大致以下八个方面:
(1)“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孙子提出的正确指导战争的最为重要的先决原则,这句至理名言表现了孙子唯物主义的正确观点,被视为确定战略战术必须遵循的最重要的思想。中华武术各拳种、各流派均极为重视这一原则,强调“知己知彼”在交手中的极端重要性,并对如何作到“知己知彼”有不少探讨。太极拳的“以柔克刚”的技术特点即建筑于此基础之上。王宗岳《太极拳论》强调“人不知我,我独知人”。太极要诀指出“以己粘人,必须知人。”(《打手要言》)“欲要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先要知己知彼;欲要知己知彼,先要舍己从人……平日走架,是知己功夫……打手是知人功夫……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走架打手行功要言》)以“攻人之坚、克人之刚”作为“形意拳之优点”(姜容樵《形意母拳》),表现形意拳是硬碰硬的进攻性拳种,故郭云深论形意拳之技击时,首先即强调进攻之前应“存心谨慎,要知己知彼”,并具体交代“知彼”之法:“一见面先察其人,精神是否虚灵,气质是否雄厚,身躯是否活泼,再察其言论,或谦或矜,其所言与其人之神气、形体、动作是否相符。观此三者,彼之艺能,知其大概矣。”“知己知彼”是武术技击取胜的先决条件,古今拳家概莫能外。当代被日本人称为“武之至者”,而被美国人誉为“功夫之王”的李小龙,所创技击精励、所向无敌的“截拳道”,其战术的关键是“实战时善于对对手的观察与分析……战术包含三个步骤:预先的分析、准备、发招。预先分析的目的在于详细观察对方的习惯与优缺点,以便制定应战的方法。首先,要了解对方是守重于攻还是攻重于守,善于采用什么攻守招式,近期的竞技状态如何等等。”(关文明《李小龙技击术汇宗》)为了有效地作到“知彼”,有的拳种还创造出一些探索性的技击招式。如峨嵋拳有独具特色的“十字攻守法”,其中一法即为“探法”:“这是一种与敌交手时不知敌之技艺若何,以假手假式试探虚实的一种方法。”(孟宪超《峨嵋拳的技击要求与特点》,武林1987年7月)这种方法,就是《孙子》在《虚实》中所指出的“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分析敌我计谋的得失,触动一下以了解敌方的动静规律,察明敌我双方优劣利害之处,最后通过小的战斗以了解敌方的强弱。在充分了解掌握了对方的前提下,再结合自身的特点确定应敌战术,就可以避免盲目性而取得战斗的主动权,以达到克敌致胜的目的。
(2)“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孙子在《形篇》中指出:“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意思是善战者总是先使自己强大得不可战胜,然后待机战胜敌人,即“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孙子这些论述着重强调自身条件对于战斗胜利的极端重要性。《孙子》全面分析了战争胜利的主观方面的各种因素,对于武术技击而言,最重要的是自身必须具备高强的武功本领。孙子把“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视为战争胜利与否的重要条件之一,从武术对抗看,武器是否精良及武功本领是否高强,更是能否取胜的决定性因素。诸葛亮《心书·习练》说:“军不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这是就军队集体作战中士卒武艺是否训练有素而言,而以个体对个体为特征的武术技击散打,能否取胜就更决定于功夫的高下了,故各路拳家无不强调平日刻苦锻炼的重要性。明代武术家程宗猷分析临敌胜负之机时说:“艺高人胆大,苟平日识见未广,功夫不纯,若一遇敌,则心志乱、手足忙,不能自主矣。故弓马熟娴,良有以也。”又说:“惟练习精熟,心手相应,来快去速,则万全矣。”(程宗猷《少林棍法阐宗》)《少林拳术秘诀》反复强调练武“要以恒心赴之,勤敏持之……朝夜孜孜不辍,则三年小成,十年大成,获毕生之益,无一朝之患。”此书在分析双方势均力敌条件相当时说:“平日得力专工之成深与造诣之精鲁,而优劣胜负判焉。”即功夫深浅,这时成为取胜的决定因素。
《孙子》强调战前充分准备,作到“立于不败之地”,已成为武术思想的基本原则,诸家拳种无不有一套基本功夫训练的方法与要求。当代名贯东西的李小龙的非凡武功,实来自长期艰苦的训练,他设计的截拳道练功器械就有木人桩、沙包、速度球、拳靶和脚靶、插桩、击纸等多种。除武技锻炼外,每曰还有奔跑3至10公里及颈部、手腕、脚踝、脚肌、臂力等强化锻炼多种辅助功。由此可见,李小龙的确作到了“先为不可胜”,因而才所向无敌的。
(3)“兵者,诡道也”
《孙子·计篇》:“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子明确指出用兵是一种诡诈的行为,能打装作不能打,要打装作不要打,要攻近处装作要攻远处,要攻远处装作要攻近处,凡此等等诡奇的作法,都是为了迷惑敌人,引诱敌人上当。孙子又说:“故兵以诈立。”以谓“诈”,也就是陷阱奇伏,多变奇异之意,这样才能使敌人弄不清情况而被动,暴露弱点而失败。因此,诡诈之道是兵法的一条普遍规律,即所谓“兵不厌诈”。《六韬》说:“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弥耳俯伏。”也就是施用诡计,不露杀机,麻痹敌方,然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武术技击中,充分汲取了《孙子兵法》的诡道思想,各流派的拳种中,在战略战术上均有不少迷惑对方的招式技法。《国术摘要》论内家拳特色时指出:“凡所谓内者,多不露于外;其妙用有形者少,专重于无形……是以多暗手,少明手;多险招奇招,少猛招烈招。自古以内家擅长者,往往伤敌于不知,败敌于无形。”内家的以柔克刚、藏铎不露、奇幻多变,其实正是武术普遍采用的战术。正如越女论剑所说:“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俱虎。”“八卦掌”掌法步伐多诡奇变幻,在对敌中常常诱而用之:“或指下而用之上,或指左而打右,或指此而打彼。”(李慎泽:《董海川八卦掌及其拳理》,《精武》1987.1)峨嵋拳的技击特点中有所谓“骗法”:“这是一种攻其必救、击其空档、示退却进、声东击西的方法,在峨嵋拳中是每发必有的。”明代武术家程冲斗在《少林棍法阐宗》中多处讲到技击技巧的诡诈手法的运用。如少林棍有“穿、提、闪、赚之法……其机玄,其旨奥,非心精思巧者不能造,非功深力到者不可言。闪赚者,手固步小,推棍入彼怀中,左拿闪右,右拿闪左,莫可测度。”这种“闪赚”,也就是声东击西的运用。武术技击中的诡道,多表现在对打的“虚招”、“诈败”、“佯攻”、“利诱”等技法上,结合惊、测、虚、实、巧打、快攻等综合运用,以克敌致胜。李小龙就是惯用“虚招”的能手,他所创的“截拳道”极少直接攻击,而多采用虚招为引诱手段,主要目的在诱使对方作出防御动作,以暴露出强处弱点、虚实要害,然后针对对手虚隙破绽予以致命一击。李小龙认为,在双方技术、速度、力量等条件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谁能巧用虚招,谁就往往能取胜。所以,也可以说,善用虚招是武术高手的基本条件之一。由此可见,《孙子兵法》的“诡道”思想,对发展中华武术的技击理论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
(4)“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孙子兵法》博大精深的军事哲学思想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命题即“奇正之变”。《孙子·势篇》:“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意思是即使遭受敌人实然袭击也不会失败,正是因为依靠了奇正的部署。“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孙子用“奇”、“正”这两个相互对立的范畴来代表军事科学中的许多相反相成的事物,如军队警戒中守备部队为正、机动进攻的兵力为奇,正面攻击为正、迂回侧击为奇,明攻为正、暗袭为奇,正规战法为正、特殊战法为奇等等,而且在战斗中用正用奇是随时变化的,奇、正的变化有如圆环般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武术运用奇正变化的思想于技击非常普遍。技击中的奇正概念十分丰富,如明攻为正、暗袭为奇,常法为正、变法为奇,直取为正、佯攻为奇等等,而且在实践中,奇正虚实的变化更是非常重要的。如八卦掌的技术特点是一个“走”字,即所谓“走为万练之祖”,而走中包含了许多奇正变化,要求阴阳俱含,形神兼备,内外合一,刚柔相济。走中掌法运用是连绵不断、势势相连、环环相扣,而且八卦掌可左右互练,体现奇正可以相对变化互易。又如有的拳家在论及拳技时,有所谓“等打”,“赶打”之区别。“等打”指后发制人,“赶打”指主动出击,如以赶打为正,则等打为奇。论者认为,外家打法以圆斫鵰劈、蓄劲等打为绝技,内家则多以擒拿对逼、乘劲赶打为主体,但无论内家外家,实战中均不离奇正之变,用虚若实,用实若虚,机巧变诈,层出不穷,方能取胜。少林刚劲,武练文打;武当阴柔,文练武打。这些说法,表明无论少林武当,内家外家,都是奇正相须为用的(参阅《武当绝技·内家拳》)形意拳家郭云深拳论中亦指出奇正是相对而言:“所用之虚实奇正,亦不可专有意用于奇正虚实。己手在彼手之上,用劲拉回,如落钩竿,谓之实。己手在彼手之下,亦用劲拉回,彼手挨不着我的手,谓之虚。奇正之理亦然,奇无不正,正无不奇,奇中有正,正中有奇,奇正之变,所用无穷。”程宗猷回答“立守一势,可应敌乎”的问题时说:“兵贵神变,必才立一势,又立一势,复换一势,使彼应接不暇,则胜势在我。若徒恃一势,则人悉其虚实,何能全胜哉?”也是说明拳势技法要多样而有变化。多样,才能适应各种不同运用的需要;变化,才能适应不同的攻守形势。因此,奇正变化的掌握与体现,实质上就是指武术家功夫的深厚与实战经验的累积。由此可见,孙子有关奇正的论述,充满朴素的辩证法思想,是非常可贵的。
(5)“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孙子兵法》强调作战要“致人而不致于人”。所谓“致人”就是调动敌人,“不致于人”就是不被敌人调动,总的精神是在战斗中争取主动,摆脱被动,这是作战取胜的又一条重要规律。古今兵家均极为重视孙子的这一思想。唐代兵书《李卫公问对》写道:“孙子千章万句,无外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认为掌握作战主动权是取胜的最根本的法则。这样才能作到掌握主动避免被动,与作战是否多谋善断而采取恰当的战略战术及战斗力是否健全发挥均有直接关系。《孙子》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这段话表明,掌握主动并非专指进攻,防守也并非被动,无论攻守均有主动与被动,关健是作战者能否具备掌握主动权的条件。
从武术技击来说,要作到“致人而不致于人”,除了本身具高超的武功、深厚的根底之外,还决定于是否能在战斗中采用恰当的战略策略、技击手法和攻防技巧。《孙子》认为要真正掌握主动权并非易事:“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就是说,必须达到非常微妙、非常神奇的境界,才能作敌方的主宰,调动敌人听从自己。这种微妙的境界,在武术技击中也是存在的。太极拳理论把这种能掌握主动权称为“懂劲”:“由着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指出“懂劲”的境界是十分精微的,其关键是“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盖皆由此而及也。”并分析不能作到把握主动的原因:“每见数年纯功,不能运化者,率皆自为人制,双重之病未悟耳。欲避此病,须知阴阳。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阳不离阴,阴不离阳,阴阳相济,方为懂劲。”(《王宗岳太极拳论》)太极拳理论表明,“致人而不致于人”是所向无敌的关键,而这是要太极功夫非常高超才能达到的。
能否把握实战的主动权可说是武术的各种门派拳种在技击技术上所追求的共同目标,也可说是衡量武术功力修养是否达到较高境界的一条共同的标准,故明代军事家俞大猷在《剑经》中讲了许多棍法的实战技术之后,总结说:“千言万语,不外乎致人而不致于人一句。”为此,各家拳法都有许多把握主动的理论、方法。《形意拳谱》的《八字诀》中有“三敏”(有的记为“三毒”或“三疾”):“心要敏,如怒狸捕鼠,则能随机应变;眼要敏,如饥鹰之捉兔,能预察机宜;手要敏,如捕羊之饿虎,能先发制人。”这主要是强调技击中的速度,通过敏疾来把握战斗的主动权。峨嵋拳则创造出一套“不接手”的技击法,主张在与敌交手中,以不接手为上策,认为防守容易被动,容易为人所制,因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作到不招不架,不格不拦,不注意对方出什么手脚,而只注重对方身体位置的移动和变化,以攻代守,保持主动。(参见孟宪超《峨嵋拳的技击要求与特点》武林1987.7)中华武术中有所谓“后发制人”的战术,即往往先观察敌方采用何招何式,再依据对手招式确定破敌方法。这里,后发制人仍是为了争取主动,达到主动的目的。总之,孙子的“致人而不致于人”是克胜致胜的真理,中华武术的种种技击原则与方法,都是这一原则的体现。
(6)“兵因敌而制胜”
“兵因敌而制胜”是《孙子兵法》又一极为重要的思想。这个提法明确指出作战用兵最忌主观性、片面性,闪耀着孙子的唯物主义的思想光辉。所谓“因敌制胜”,即作战采用什么战略战术应根据敌方的情况来决定,不能有丝毫的主观随意性。为了说明这个观点,孙子运用了生动的比喻。《孙子·虚实篇》说:“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孙子借用水之适应地形而流动来比喻用兵要因敌变化。水流避高趋下,作战就要避实击虚。水流的方向决定于地形,人作战就应像水流之顺从一样,丝毫不能有主观性,任意性。孙子的这一重要的唯物观点渊源于老子,《老子》说过“上善若水”,也是借水流的适应性来表明人作事应适应外界规律。孙子主张的“因敌制胜”与“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表面看来似乎有矛盾,实质上是完全一致的。要把握作战的主动权调动敌人,首先就必须了解敌人,依据敌情来确定恰当的战略与策略。凭主观盲目性行动,是不可能掌握主动克敌制胜的;相反,“因敌变化”正是“致人而不致于人”的先决条件。
孙子“因敌制胜”的思想在武术的太极拳理论中体现得特别充分。《太极十三势歌诀》中说:“静中触动动犹静,因敌变化示神奇。”为了做到“因敌变化”,太极拳理论特别强调要“舍己从人”。《王宗岳太极拳论》解释“懂劲”时说:“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打手要言》对“舍己从人”有精辟的论述:“所谓一气呵成,舍己从人,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也……须要从人,不要由己。从人则活,由己则滞。尚气者无力,养气者纯刚。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先动。以己依人,务要知己,乃能随转随接。以己粘人,必须知人,乃能不后不先。”所谓“从人”就是要作到了解对手,按对方虚实动静确定战术,所谓“舍己”就是要求去掉主观性。“尚气者无力”是说主观任性者并无战斗力,“善气者纯刚”是说有修养能包容(即从人)者有着巨大力量。“舍己”并非被动而放弃主动,“从人”并非放弃主动而被动,恰恰相反,“舍己从人”正是为了争取主动,达到主动从而取胜。太极拳的“以柔克刚”也包含着以适应对方而战胜对方之意。可见太极拳的确把握了《孙子》“因敌致胜”思想的精髓。
“因敌制胜”是战斗的普遍规律,中华武术的各门各派,无不遵循这一条规律。俞大猷《剑经》讲棍法强调“顺人之势,借人之力”,“盖须知他出力在何处,我不于此处与他斗力,姑且忍之。待其旧力略过,新力未发,然后乘之,所以顺人之势,借人之力也。”这与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是同一原理的运用。程冲斗《少林棍法阐宗》中讲到武术使用各种器械的共通性时说:“凡诸此类,名号各殊,取胜不一。倘与棍遇,惟随其器,而审其所恃以为利者何在?则乘其利之隙处,用穿提以入之,盘旋出入,得势得机,因敌制胜,用棍之善者也。”这些,都是对因敌变化原则具体运用的例证。
(7)“兵之情主速”
孙子曰:“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这段话主要说明用兵的关键在迅速,乘敌人措手不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武术技击看,速度在实践中有着更为直接的现实的意义。武术各拳种无不要求身法、步法、手法、腿法高速敏捷。《内家拳》有所谓“八反”,其第一反就是反对懒散迟缓:“打拳宜手捷、眼快、紧逼先施。所谓敌不动时我不动,敌欲动时我先动。以我之动,逼之使其不能动,则得秘诀。”拳术讲求速度,实为实现战术的先决条件:只有快,才能争取主动,因敌变化;只有快,才能实现声东击西,奇正之变;只有快,才能“迅雷不及掩耳”地攻其不备。故《形意拳》有“七疾”说:“七疾者,眼要疾,手要疾,脚要疾,意要疾,出势要疾,进法要疾,身法要疾。习拳者具此七疾,方能制胜。所谓纵横往来,目不及瞬,令人不可捉摸者惟恃此耳。”盛行于东北、西北等地区的翻拳,亦名“八闪翻”,据说即是戚继光《拳经捷要》所载“八闪翻”流传而来的拳种,而今已流传至东南亚与欧洲。翻拳是一种短打拳术,其技术特色之一即特别强调速度,突出以快制胜,故其名曰“闪翻”,形容其如雷闪电般迅猛。翻拳主要风格是:“快硬脆弹,势长节短,接二连三,攒翻应便,手密步坚,长腿搠拳。”有所谓“翻拳一挂鞭”,就是形容此拳高速敏捷的特色。(刘丽娟《翻拳源流与发展》武林1986.2)武术的各种散打术中,无不强调速度的训练。如《峨嵋散打术》有所谓“连三拳”、“连三腿”、“快摔法”等技击招式,均体现快速敏捷。孙子的兵情主速的思想,在中华武术中有极其广泛的运用。
(8)善用兵者,有如常山之蛇
《孙子·九地篇》说:“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皆至。”孙子借常山之蛇作比喻,说明用兵作战应调动部队的整体性,使兵力的各个组成部分相互协调、配合,在整体战斗中发挥各个组成部分的作用,以达到最大限度地运用战斗力以取得胜利。孙子这段论述常为武术理论所引用。《纪效新书·拳经捷要篇》说:“若以各家拳法兼而习之,正如常山蛇阵法,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身而首尾相应,此谓上下周全,无有不胜。”戚继光引用《孙子》这段话,主要表明一个思想:习武,不要囿于一家一派,应广泛习练,取各家之长兼收并蓄,在实战中综合运用之。
武术汲取孙子“常山蛇阵”的思想除上述综合运用各家之长而外,还有另一层意思,即于某一拳种内各种技击方法,亦需综合运用。宋世荣形意论说:“有千万法者,是一气之流行也。应敌之时,当刚则刚,当柔则柔,起落进退变化,皆可因敌而用之也……兵法云:如常山蛇阵式,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皆应。所以练一形之中,将伊之性能,格物到至善处,用之于敌,可以循环无端,变化无穷,故能时措之宜也……物之伸者,是吾拳之长劲也。物之曲者,是吾拳之短劲也,亦吾拳之划劲也。物之曲曲弯弯者,是吾拳之柔劲也。物之往前直去猛快者,是吾拳之刚劲也……”这里用孙子的常山蛇阵思想来说明形意拳的各种动势应因敌而用,全面地体现拳法的总体特色,最大限度地发挥拳术的技击效能。当代著名拳星李小龙之“截拳道”亦体现了《孙子兵法》这一观念。“截拳道”的战术中有一种叫做“配合攻击法”,指一连串的攻击相互连接,通常包含连环的脚与手的攻击,其特点是连环出招,招招相扣,对方常无法招架。这种把多种拳法招式配合连贯运用之法,发挥了技击的整体效用,极大地提高了战斗力。李小龙的这一攻击法则,是孙子“常山蛇阵”法思想的很好的运用。由此可见,《孙子兵法》中关于发挥整体战斗效能的思想,也是武术思想中一个重要的普遍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