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泰山羊氏

1.泰山羊氏

泰山羊氏家族一直活跃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政治舞台上[89],尤其对西晋、北魏政局产生显著影响。东晋南朝虽然也有不少家族成员出仕为官,但是因为羊氏家族徙至江南,脱离了根基所在地泰山郡,势力和影响大大削弱。西晋泰山羊祜家族可以追溯至东汉羊续。“羊续字兴祖,太山平阳人也。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祖父侵,安帝时司隶校尉。父儒,桓帝时为太常”,“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并以清德闻。祖续,仕汉南阳太守。父衜,上党太守”[90]。可见泰山羊氏在东汉时期已是有名的官僚世家。羊续共有三子羊秘、羊衙、羊耽,第二个儿子羊衜一支最为兴盛。西晋时期羊氏家族的领军人物即为羊衜之子羊祜、羊耽之子羊琇。

曹魏后期,司马氏执政后开始为代魏积聚力量,泰山羊氏成为笼络结交的重要家族之一。泰山羊氏至羊祜时期有着九世世吏二千石的政治背景,其姻亲孔融、蔡邕为汉魏之际的名士,姻亲辛毗、夏侯霸也非寻常人物[91],在曹魏政权中有一定的政治地位。泰山羊氏强大的婚姻网络和显赫的政治背景使司马氏对其青睐有加,与之结为姻亲,司马师娶羊祜姐羊徽瑜为妻[92]。羊祜、羊琇受到重用,得以参预中枢政治,从而对西晋初年政局产生显著影响。

(1)羊祜与司马氏代魏及统一战争

司马昭辅政时,羊祜征为中书侍郎,迁给事中、黄门郎。羊祜善于自处,很快得到司马昭的信任,平蜀之时羊祜已同荀勖、贾充等成为司马昭的心腹[93]。羊祜在司马炎(按羊祜之姊为司马炎继母)禅代之前,担任司马炎晋国的禁卫军长官,“迁中领军,悉统宿卫,入直殿中,执兵之要,事兼内外”[94],实际上已是司马氏政权的禁卫军统帅。如张金龙师所论,司马氏篡代之时的政治局势并不十分稳定,“蜀新平,吴与之正对峙于长江一线。司马炎非常顺利地实现了篡位禅代,禁卫军在其中自然扮演了重要角色。羊祜作为禁卫军长官为司马氏篡位立了大功自不待言”[95],因此羊祜在司马炎篡位后,便以佐命之勋,进号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泰始初,又升为尚书右仆射、卫将军,给本营兵。

羊祜不仅有佐命之勋,更重要的是,西晋建立后支持武帝司马炎进行灭吴战争并制定了具体的军事部署和为之作了充分准备[96]。泰始五年武帝令羊祜都督荆州为灭吴做准备。羊祜在荆州的表现没让武帝失望。一、羊祜在荆州令士兵开垦荒地,积聚军粮,“祜之始至也,军无百日之粮,及至季年,有十年之积”。二、羊祜实行怀柔政策,招降吴人。羊祜对吴人亦讲“德信”,以德服人,以诚信待人。如“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所掠的吴人小孩送还回家;杀死的吴国将领给予厚葬,并允许其亲人子弟迎丧;军行吴境,消耗的粮食以绢偿还。这种广布恩信的策略感化了吴人,“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自是前后降者不绝”。同时羊祜的怀柔政策麻痹了吴人的备战之心。三、缮甲训卒,广为戒备。在作好以上准备之后,开始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发动灭吴战争。[97]

羊祜还推荐王濬和杜预分别担任益州、荆州的军事长官。二人都在灭吴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可以说是羊祜的一大功劳。伐吴必借益州上流之势,因此统治益州的军政长官人选十分重要。羊祜认为益州刺史王濬是最佳人选,表留王濬监益州诸军事,加龙骧将军,“密令修舟楫,为顺流之计”[98]。王濬果然不负众望,“武帝谋伐吴,诏濬修舟舰。濬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余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来往。又画鹢首怪兽于船首,以惧江神。舟楫之盛,自古未有”[99]。羊祜病后,举杜预自代。羊祜病卒,杜预拜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预既至镇,缮甲兵,耀威武,乃简精锐,袭吴西陵督张政,大破之”,还成功地离间孙吴边将张政,使孙皓调离张政,“故大军临至,使其将帅移易,以成倾荡之势”[100]。

羊祜是灭吴战争的坚决支持者。《晋书》卷三四《杜预传》:“时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唯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他屡次上疏请求发动灭吴战争,并详细剖析了当时西晋所占据的天时、地利、人和等有利条件,制定了较为具体的军事布署[101],由于受当时社会形势的限制,他去世两年之后灭吴战争才得以进行。灭吴战争几乎完全按照羊祜的军事布署进行,西晋大军从益梁、荆豫、徐扬诸州同时向长江上中下游吴国防线进军,令吴军措手不及。王濬率益州之兵顺流而下几乎兵不血刃直达建业,一举灭掉吴国。所以当群臣祝贺之时,晋武帝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102]

(2)羊琇与西晋储位、继嗣之争

羊琇一生政治命运的沉浮同他对齐王攸的态度紧密相连。他曾介入司马炎和司马攸的储位之争以及武帝司马炎的继嗣之争。羊琇为“景献皇后之从父弟也”,与羊祜为从父兄弟。其父羊耽,官至太常,兄羊瑾,尚书右仆射。武帝时羊琇受到重用,担任中护军一职长达十余年。“琇在职十三年,典禁兵,豫机密,宠遇甚厚”。编写《晋书》的唐代史臣认为羊琇飞黄腾达、备受恩宠的原因在于“羊琇托肺腑之亲,处多闻之益,遭逢潜跃之际,预参经始之谋,故得缱绻恩私,便蕃任遇”,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羊琇借助外戚的身份,年少时得以与司马炎亲近,关系密切,“少与武帝通门,甚相亲狎”;二、司马炎与司马攸的储位之争中,羊琇为司马炎积极谋划,击败司马攸得以为嗣。“初,帝未立为太子,而声论不及弟攸,文帝素意重攸,恒有代宗之议。琇密为武帝画策,甚有匡救。又观察文帝为政损益,揆度应所顾问之事,皆令武帝默而识之。其后文帝与武帝论当世之务及人间可否,武帝答无不允,由是储位遂定”。[103]

羊琇虽在早年支持司马炎继位,却坚决反对司马炎令司马攸离开京都出镇地方的举措。他与扶风王骏、光禄大夫李憙、侍中王济、甄德上疏请留司马攸,然而武帝决心已定,并不理会他们的谏疏,致使中护军羊琇、北军中侯成粲企图铤而走险,欲手刃离间司马攸出京的杨姚。《晋书》卷四〇《杨骏传附弟珧传》:“珧初以退让称,晚乃合朋党,构出齐王攸。中护军羊琇与北军中候成粲谋欲因见珧而手刃之。珧知而辞疾不出,讽有司奏琇,转为太仆。自是举朝莫敢枝梧,而素论尽矣。”[104]羊琇与成粲弄巧成拙,反而促使武帝下定决心令齐王攸出镇[105]。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形下,武帝令羊琇转为太仆,夺去禁卫军权以平息这场政治斗争。

齐王攸就国之争实际上是继嗣之争[106]。武帝欲传帝位于子,但是“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攸”,这种情况让武帝十分不安。荀勖看透了武帝的心思,直言曰:“陛下万岁之后,太子不得立也”,并且进一步指出“百僚内外皆归心于齐王,太子焉得立乎!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有征矣”[107]。荀勖之言十分奏效,朝廷正好出现他所预言的反对齐王攸出镇的状况,因而武帝下定决心令司马攸离京出镇。武帝可能认为坚决反对的羊琇实际上是支持齐王攸继承帝位的,这一点触了武帝的大忌,因而羊琇遭到武帝的疏远。羊祜似乎并未参与这次政治斗争,但是他显然与荀勖、冯紞等人并不在同一阵营。《晋书》卷三四《羊祜传》:“祜贞悫无私,疾恶邪佞,荀勖、冯紞之徒甚忌之。”羊琇为何由最初支持武帝继位转而拥护齐王攸呢?原因恐怕在于司马攸“奉景献羊后于别第,事后以孝闻”[108],对待羊皇后如同生母,这一点令凭借外戚身份得宠的羊琇很是心安。他害怕如果司马炎子继位后会对羊后疏远从而自己失去恩宠,不料适得其反,此举让他过早的失去了恩宠,不久愤怨发病而卒。

西晋时期,泰山羊氏家族成员出仕为官者多担任地方太守、刺史以及军事官职。羊秘子羊祉,官至魏郡太守;羊祉长子羊亮,官至大鸿胪;二子羊陶,官至徐州刺史;羊祜兄羊发官至都督淮北护军;羊发长子伦,官至高阳相;二子羊暨,官至阳平太守;三子羊伊,官至都督江北诸军事;四子羊篇,过继给羊祜,官至散骑常侍;羊琇兄羊瑾,官至尚书右仆射;羊瑾子羊玄之亦官至尚书右仆射[109]。羊祜姐羊徽瑜在司马炎即位后,被封为弘训太后,羊玄之女羊献容为惠帝皇后,与皇室联姻是羊氏家族在西晋初期获得显赫地位以及西晋后期羊玄之、羊伊、羊亮官位亨通的助力。武帝咸宁三、四年间,支撑羊氏家族的几个重要人物羊祜、羊琇、羊徽瑜相继去世,泰山羊氏开始衰微。惠帝后期,泰山羊氏又有家族成员死于战事:大鸿胪羊亮参与八王之争,后被刘元海所杀;羊伊在惠帝太安二年(303)被反叛首领张昌杀害;太安二年,成都王颖以讨羊玄之为名进攻长沙王img,羊玄之忧惧而卒。晋惠帝时期,羊献容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命运却操纵在“凡庶之手”,“八王之乱”期间屡次遭遇废立,成为各派势力之间权力角逐的政治工具[110]。羊献容一生的遭遇和波折不仅折射了西晋后期动荡不安的政局,而且反映了曾为世家大族的泰山羊氏在西晋后期已经衰微,时人已称“羊庶人门户残破”[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