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六首选二）①
简编有重讹②，折衷无权衡③。黎庶有重困④，救药无持平⑤。昔者贤圣出，屯蹇踬其身⑥。踬身不踬道⑦，龙蛇果能伸⑧。弃置姑饮酒⑨，陶然会天真⑩。万物各遂性⑪，杂沓向我陈⑫。
考妣早弃我⑬，得禄不逮亲⑭。幸兹有祖母，九十康强身。我情终不乐⑮，日思我亲仁⑯。襁抱免水火⑰，少长俾知伦⑱。出入邹鲁俗⑲，用变宿习因⑳。植松在淮山㉑，稼田为齐民㉒。兴念辄涕泣，有酒亦逡巡㉓。
①饮酒诗共六首，是作者晚年时期的作品。全诗以沉重悲痛的心情，叙述了自己的身世、成长、务农、仕宦等一生经历，堪为自我小传。这里所选的是其一和其四。前一首抒发他无力权衡简编之重讹，无力持平黎庶之重困的苦闷心情，于是希望有圣人出来铲除时弊，正清天下。可是希望并非现实，他只好“弃置姑饮酒，陶然会天真”自我陶醉罢了。后一首述说自己的成长过程和所受中原先进文化的深刻影响。
②简编：古人书写于简、帛或纸上，编次成书，后因称书为简编。重讹：严重错误。
③折衷：同“折中”，调和二者，取其中正，无偏无颇。这里有纠正的意思。权衡：权力。以上两句说，自己无力纠正书中的严重谬误而立治国安邦之言。
④黎庶：众百姓。重困：深重的苦难。
⑤救药：治疗。持平：主持公平，不偏不倚。这里指主持公平的权力和手段。以上两句说自己无法解救百姓苦难而立美德于天下。
⑥屯蹇：“屯”和“蹇”都是《易》六十四卦之一，均为艰难困苦的意思，后因称挫折不顺利为屯蹇。踬（zhì至）：被绊倒。踬其身，身受困顿，事事不顺利。
⑦道：指学说或政治主张。
⑧龙蛇：《易·系辞》：“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此处熔铸其意而为辞，意思是说贤圣之身受困顿，好比龙蛇冬眠一样，日后必得重伸其道。
⑨姑：暂且。
⑩陶然：快乐的样子。天真：天然的真趣。
⑪遂性：顺其自然本性。
⑫杂沓：众多纷杂的样子。
⑬考妣（bǐ比）：对死去父母的称谓。
⑭禄：俸禄，旧时官吏所得的薪水。逮；及；到。不逮亲，未赶上奉养父母。
⑮我情：我的心情。
⑯亲仁：等于说亲爱的父亲母亲。
⑰襁抱：当为“襁褓”，背负婴儿所用的布兜、小被之类东西，这里引申为孩提。
⑱少：“稍”的假借字。俾（bǐ比）：使。伦：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准则。这句说稍稍长大之后，又教导我懂得了人伦道德。
⑲邹鲁：春秋时邹国和鲁国，邹国是孟子的故乡，鲁国是孔子的故乡，古人往往用邹鲁喻指文化昌盛的地方。邹鲁俗，指先进文明的风俗习惯。
⑳用：因。宿习因：沿袭下来的习俗。以上两句说，由于我从小接受中原先进文化和文明习俗的熏陶，因此改变了自己本民族的习惯。
㉑植松：泛指耕种。淮山：指作者自己的定居地光州定城。
㉒齐民：平民。陆游《露坐》诗：“齐民一饱勤如许，坐食官仓每惕然。”
㉓逡巡：迟疑徘徊，欲行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