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城市格局
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杭州李将仕的生药铺开在三桥街,制伞的舒家则在清湖八字桥,许宣(许仙)住在过军桥边的黑珠儿巷,白娘子住在箭桥双茶坊的巷口,苏州王主人的客店开在吉利桥下,镇江李克用的生药店开在针子桥下,许宣在镇江的生药铺开在渡口码头上。显而易见,故事中无论是住宅还是店铺都建在水边。
这样的设计并非巧合。不似别处的运河常常因淤塞而断流或泛滥,杭州至扬州段的京杭大运河又宽又深,长年通航。江南航运畅通,这里的运输和贸易都高度依赖水网。为了交通、商业和生活的便利,城内会有多条水系与城外运河主干道相连。城市往往沿内河形成,重要的商业街通常以内河桥市为中心而建,并向两岸伸展;城市街道也多以沿内河走向或通往河岸的长街与短巷为主,市镇的商铺和住宅也多顺着河的走向铺陈。这些沿运河或运河支流发展的市街构成了城市的大致框架。
为了更好地利用运河水系,明清时期的杭州曾经历过重筑城墙的历史。最初杭州城有凤山、候潮、艮山、武林和庆春五座水门,明成化十一年(1475)又新开一个涌金水门[1],以方便城市内河与运河主干线相连。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许宣游湖乘舟时吩咐摇船的张阿公上岸的涌金门,指的便是这座涌金水门。涌金水门位于西湖东面、杭州城的西侧,西湖与城内水系在此交汇。清顺治初年,朝廷曾在杭州建立驻防城,此驻防城便位于当时杭州城的西部,涌金水门在这座驻防城的最南面[2]。涌金水门在当时被视为出入杭州城的重要关隘。
明清时期,苏州城内河与运河主干道的联系线路有两条:一条经城西北面的白公堤汇入大运河[3],另一条从城西面的枫桥汇入大运河[4]。这两条水路分别在阊门附近的虹桥和渡僧桥与大运河交汇,因此明清时期苏州的商业闹市区主要集中在城西阊门至胥门一带。明万历年间的牛若麟在其《阊门重建虹桥记》中记录当时每天进出阊门的人流非常密集,他说虹桥附近“跨濠以通行旅,错趾骈肩,无间昏旦”[5]。正是因为商业繁盛,阊胥商业街区渐渐冲破了城垣的限制,向着苏州城外更西部延伸,慢慢形成了“自胥及阊,迤逦而西,庐舍栉比,殆等城中”[6]的局面,城外的商业集市与城内的阊胥商业中心由此连成了一张长长的带状商业网。这张商业网又分为两条线,都以阊门的虹桥为起点,一条由西北至虎丘,一条由正西方向直通枫桥。从阊门到枫桥中间的商业街区绵延二十里,其中南北濠、上下塘、枫桥、山塘泾都是当时非常热闹的商业区。
方成培的《雷峰塔》第十九出《虎阜》里的【黄莺儿】便写道:“爽气四郊浮,向山塘正仲秋,绿云金粟浓如酒。王孙浪游,山僧倚楼,衣香一阵飘红袖。”[7]家住吉利桥的许宣要去位于苏州城外西北方向的虎丘赏桂花,走的就是山塘街这一线。山塘街是连接阊门至城外虎丘的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该街沿山塘河而建,长约七里,被称为“七里山塘”,街上店肆林立、会馆齐聚、人流如织,相传北京颐和园后湖的苏州街模仿的便是山塘街。
杭州、苏州等城市的商业区沿运河一线分布,城市与运河主干道的连接处通常才是商品贸易高度集中的区域,因此这些城市就形成了经济中心在城市一角而非中心的格局。这些城市也没有像大多数古代城市一样呈现出横平竖直的整齐街巷布局,相反,这种依水而建的布局在江南的工商业城镇却是普遍可见,越是河流的交汇处往往越是商业贸易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