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对音乐生活的笼统描述
因“三言”重在描述“先代奇迹及闾里新闻”[5]之类传奇,因此对音乐生活作专门描述的篇章较少,仅有《喻世明言》第十二卷《众名姬春风吊柳七》、《警世通言》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等,前者出现大量吴歌辞章,后者有较多古琴音乐的相关论述。但其鹄的,前者在于抒发怀才不遇之感,慨叹朝廷还不及一众妓女怜才,后者在于宣扬“管鲍之交”“知音难觅”。但是,透过大量与音乐有关涉的情景的描绘,今人也能从侧面感受到明代中后期运河沿岸音乐生活的某些方面。
如“三言”中出现的高频词“琴”“剑”“书箱”,就是当时读书文士的标配,说明所谓“左琴右书”“琴心剑胆”的传统在明代也是大行其道:
俞良便收拾琴剑书箱,择日起程,亲朋饯送[6]。(《警世通言》第六卷《俞仲举题诗遇上皇》)
话说大唐中和年间,博陵有个才子,姓崔,名护,生得风流俊雅,才貌无双。偶遇春榜动,选场开,收拾琴剑书箱,前往长安应举[7]。(《警世通言》第三十卷《金明池吴清逢爱爱》)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朝间,有一个秀士,姓赵,名旭,字伯昇,乃是西川成都府人氏。自幼习学文章,诗、书、礼、乐一览下笔成文,乃是个饱学的秀才。喜闻东京开选……赵旭拜别了二亲,遂携琴、剑、书箱,带一仆人,径望东京进发。[8](《喻世明言》第十一卷《赴伯昇茶肆遇仁宗》)
柳七官人别了众名姬,携着琴、剑、书箱,扮作游学秀士,迤逦上路,一路观看风景。[9](《喻世明言》第十二卷《众名姬春风吊柳七》)
陈辛……收拾琴、剑、书箱,辞了亲戚邻里,封锁门户,离了东京[10]。(《喻世明言》第二十卷《陈从善梅岭失浑家》)
李元在前曾应举不第,近日琴书意懒,止游山玩水,以自娱乐。闻父命呼召,收拾琴、剑、书箱……[11](《喻世明言》第三十四卷《李公子救蛇获称心》)
音乐史家谈及古琴在明代得到蓬勃发展时,都提及“市民阶层日益扩大”“帝王贵族能琴爱琴风气很盛,导致朝野爱琴成风”等原因[12]。从“三言”中也可以看出这些端倪。
如《醒世恒言》第三卷《卖油郎独占花魁》,描写秦重第一次见王美娘:
那两个小厮手中,一个抱着琴囊,一个捧着几个手卷,腕上挂碧玉箫一枝,跟着起初的女娘出来。[13]
这说明一般高级妓女的随身之物少不了琴、箫等乐器。
再如《醒世恒言》第十五卷《赫大卿遗恨鸳鸯绦》,讲到尼姑庵房陈设:
行过几处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方是三间净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面一带,都是扶栏,庭中植梧桐二树,修竹数竿,百般花卉,纷纭辉映,但觉香气袭人。正中间供白描大士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设蒲团一坐。左一间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都有封锁,想是收藏经典在内。右一间用围屏围着。进入看时,横设一张桐柏长书桌,左设花藤小椅,右边靠壁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字体摹仿赵松雪,后注年月,下书:“弟子空照薰沐写。”大卿问:“空照是何人?”答道:“就是小尼贱名。”[14]
“断纹古琴”,是指年代久远的古琴,放到现在,定然价值不菲。2010年12月,北宋宋徽宗御制、清乾隆御铭的“松石间意”琴亮相北京保利秋拍会,经过激烈的竞价,最终以1.3664亿元成交,创造了世界古琴拍卖纪录,同时也创造了世界乐器拍卖纪录。这样的宝贝在冯梦龙笔下的尼姑庵房却是平常陈设,可见当时琴乐风气的盛行。
不仅是古琴,其他乐器也受到了当时人的追捧。
如《喻世明言》第四卷《闲云年庵阮三冤债》,提到男主人公阮三郎:
年方二九,一貌非俗;诗词歌赋,般般皆晓。笃好吹箫。结交几个豪家子弟,每日向歌馆娼楼,留连风月。时遇上元灯夜,知会几个弟兄来家,笙箫弹唱,歌笑赏灯。这伙子弟在阮三家,吹唱到三更方散。阮三送出门,见行人稀少,静夜月明如画,向众人说道:“恁般良夜,何忍便睡?再举一曲何如?”众人依允,就在阶沿石上向月而坐,取出笙、箫、象板,口吐清音,呜呜咽咽的又吹唱起来。[15]
再如《醒世恒言》第十六卷《陆五汉硬留合色鞋》,讲主人公张荩:
学就一身吹弹蹴踘,惯在风月场中卖弄,烟花阵里钻研。……一日,正值春间,西湖上桃花盛开。隔夜请了两个名妓,一个唤做娇娇,一个叫做倩倩,又约了一般几个子弟,教人唤下湖船,要去游玩。自己打扮起来,头戴一顶时样绉纱巾,身穿着银红吴绫道袍,里边绣花白绫袄儿,脚下白绫袜、大红鞋,手中执一柄书画扇子。后面跟一个垂髫标致小厮,叫做清琴,是他的宠童,左臂上挂着一件披风,右手拿着一张弦子,一管紫箫,都是蜀锦制成囊儿盛裹。离了家中,望钱塘门摇摆而来。[16]
箫、弦子也是当时人喜爱的乐器。而杜十娘弹琵琶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所以,“三言”中又有一个高频词“吹弹歌舞”,说明吹奏乐器和弹拨乐器以及人声演唱在明代音乐娱乐生活中是很普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