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辞真

冯梦龙采录的山歌，其内容完全来自民间的日常生活，包括乡民的私情、劳作、娱乐等，歌咏的都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事物，这也是山歌贴近现实的地方。山歌中许多描写性交的内容大多通过隐喻来表现，而喻体通常是被席、摇船、食物这类乡民生活劳动中最稀松平常的东西。其中运用次数最多的是摇船，其次是食物。

苏州是江南水乡，水路发达的特征使得当地渔业船运相当发达。船不光是许多人的出行工具和经济来源，对有些漂泊无依的人来说，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居所，也有的妓院搭设在船上就成了妓船，苏州有“船上人”的说法正是由此而来。而女子自比为船更是一种文学传统，早在《诗经》中就有《柏舟》一诗，形象地表现女子无依无靠的处境。“船”的意象常指孤独流离及在江河中随波浮沉的渺小脆弱的状态，但又内含“泛若不系之舟”的对于自由的向往。把女子的身体比作船，有遮蔽收容的象征，也显示驾驭与被驾驭的关系，摇橹撑篙、掌舵挥梢一系列的动作含义被异化。此外，食物也是常见的喻体，比如馒头、馄饨、面、鱼、团脐蟹等，都是以食喻色，巧借口腹之欲表达情色之欲。这也体现出品尝与被品尝的关系，表现了肉体性欲的纯朴美好。这些食物并非珍馐，却是劳动者眼中最实在的美味。

同样，山歌中大量的咏物对象来自身边的日用品，诸如木梳、竹夫人、汤婆子、灯笼等，在朴实无华的事物上也能找到沟通人性的地方，以物自喻，抒发私情中的苦闷。山歌通常就眼前所见之景比兴也是辞真的一大表现，乡民的想象力一方面受到认知视野的限制，另一方面也会受即兴创作思维的影响。《自矢》中对情人发誓，冯梦龙评价“卓儿底下狗”这句“甚得古意”^[17]，正是说山歌的内容并不会刻意设计或雕琢，而是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表达出来，这也反映了山歌在创作源泉上循真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