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生追随国民党元老、当代大书法家于右任先生工作有年,于老对先生非常器重,先生亦十分敬重于老。于老于1964年10月20日逝世于台湾,当时大陆与台湾消息阻隔,先生不知情况仍梦寐怀念。曾于1974年3月写词《沁园春·纪梦太平老人》以寄情思。词云:
万缕牵心,卅载频梦,依稀髯翁。叹石城风雨,申江夜话,仓卒分手,竟绝音尘。服膺中山,鞠躬尽瘁,铁笔金戈报苍生。国京定,主五权风宪,鼠散狐惊。寇深烽火连霄,结髯起,杖履整三军。念哀鸿遍野,愧说破家,燃萁煮豆,顿足捶胸。赋太平歌,揭诛两霸,无限光明寄后昆。我惆怅,看风流人物,愧对丈人。
于右任先生晚年自号“太平老人”。历来以词专写人物较难,此词经先生精心构思,巧妙下笔,以万分真挚之情而一气卷舒,使于老栩栩如在目前,令人肃然起敬。在本词前面,他以后还增写了一则序文,照抄如下:呜呼!翁流离海陬,闻辞世已十余年矣。侧闻其怀念祖国诗有“中山陵树年年老,扫墓于郎已白头”,感叹身世之词。翁一生服膺中山,尽瘁革命,晚年未能目睹万紫千红之盛世景象而埋骨异乡,其心之悲,盖可知矣。回忆与翁离别30年来,经常于梦寐中依稀见翁殷殷以我自持无状、狂狷潦倒而怒斥,而怜恤。1974年农历三月十二日恭逢翁95冥寿,追念长者,情不自己,谨以此词,默默志悼。此后竟不复入梦矣,思之弥增怆怀。世军1978年病中附志。
此词为其生平呕沥心血之作,不仅怀人,而且纪事。词因格律字数限制,文字简约,若不加注,许多事实难为读者所能解。先生有鉴及此,屡经修删补充,又以《太平老人纪事》一文,发表于《甘肃文史资料选辑》第23辑首篇及1988年10月5日《团结报》二版,使读者一目了然。现就原释,摘要列后。
上海解放前夕,世军见于老于寄寓,即建议于老迳回西北,相机为国事尽力,于凄然曰:“吾老矣,此去广州,只是对中山先生手创之国民党,作我个人最后之交代。汝决计留此,望善为自处,勿复以我为念。”午夜于风雨中告别。时于老以随身仅携之《鸳鸯七志》原拓片相赠,“文革”时被抄毁坏。
于老早年,以乱世孤儿,立志革命,将身许国,年19赴开封应秋闱试,已及第,忌之者以反诗告密,捕急。主试者爱其才,密嘱离走,潜行到沪,得遇南社诸君子,结文字报国盟,先后手创《民立》、《民呼》、《民吁》等报刊,鼓吹革命。有志之士,一时风从。声誉愈高,处境愈危,国内立足困难,旋东渡日本,襄助中山,改组同盟会。护法军兴,奉中山命疾赴关陇,树靖国军旗,转战关陇,厥功至伟。
抗战初期,南京政府迁武汉。日寇三路进窥,势极猖獗,于老赶赴鄂东战区慰问抗战将士,呼世军随行。一夕遇暴雨,车抵麻城。河渡半,山洪桥断,进退极危。于老结髯从容下车,共助司机,奋力推车脱险。通身淋漓,遂笑曰:“前方将士痛快淋漓地杀敌,我们今日痛快淋漓地去慰问,亦幸事也。”
抗战军兴,适关陇大饥,于老亲率监察委员赶赴灾区督察救济,过三原故居不入,从者告以“故居尚无恙”,请往视之。于老赋诗有“三间老屋今犹昔,愧对流亡说破家”以志感。
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于老以雅加达会议后美苏争霸继续制造战争为忧,特阐述中山先生向往“世界大同”之遗志,赋《太平歌》以启励有志于人类和平事业者,奋起图之。 自称“太平老人”,亦以自期。
一次,南京大专院校学生在反内战游行中,与军警冲突,于老命世军以监察院首都监察团名义,彻查具报。并当面反复叮咛:“青年学生是国家民族新兴之寄托,是时代之寒暑表,其意见应多加考虑,万不可压制。”并追述了“五四”学生运动之重要意义,且嘱到各校了解有无受伤者,如有,务严惩肇事者。
1945年于老在重庆寓所欢宴毛泽东,席间于盛赞毛词《沁园春·雪》结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激励后起,毛笑而答曰:“何若‘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启发后人之深也。”盖指于老谒兰州兴隆山成吉思汗灵柩及西征戈矛遗物所赋小令《天净沙》“兴隆山畔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而言也(成吉思汗灵柩抗日战争时曾由内蒙移置兴隆山)。一首词,几乎概括了于老一生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