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能人领导我们”

在皇权专制年代，这是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自从治水的大禹将部落首领的权杖传给了儿子夏启，禅让制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世袭制带来的封妻荫子的好处令历代国王如获至宝、奉若圣典。但天子世代相传，难保不会出现一二位或天生呆痴或品质恶劣的国君。令人鼓舞的是，在秦二世当政的黑暗岁月，竟然有一位平民小子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晴天霹雳般的呐喊，一不小心，为陈胜自己担任短期的张楚王、小隶出身的刘邦当上汉王、和尚出身的朱元璋建立明朝、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奠定了理论基础。

但他们无法摆脱历史上通常的革命悲剧：以争取自由开始，以获得专制告终。任何一位通过挑战世袭制走上皇帝宝座的人，无一例外会把被自己打倒的血统论和世袭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重新开始一度中断的世袭制。哪怕儿子是公认的白痴，也会千方百计将傻儿子托付给一两位英明而正统的大臣。恰如西晋的司马炎将自己从小就只会玩泥巴、连亲生儿子都不认识的傻儿子司马衷托付给了司马亮，三国时期的刘备在白帝城导演了将傻儿子刘禅托孤给诸葛亮的历史剧。结果众所周知，西晋因司马衷之后的“八王之乱”而宣告死亡，蜀国因刘禅的忠奸不明而走向灭亡。尽管如此，仍然没人敢向血统论和世袭制公开叫板。饱受汉文化浸染的柔然也不例外。

特例发生在第十四任可汗豆仑（意为恒王）当政时期，尽管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可汗的纯正血脉，但他既无魄力又缺智慧，很快就在与北魏孝文帝的交战中败下阵来，造成许多失望的部属投归北魏，属下的高车副伏罗部酋长阿伏至罗也率10余万部众自立为主。

公元492年，他与叔叔那盖兵分两路征讨阿伏至罗，力图用武力使自立的高车重归柔然。战况极富戏剧性：叔叔那盖每战必胜，凯歌高奏；而豆仑可汗屡战屡败，狼狈不堪。能力和威信是比出来的。人们一方面对可汗失去了希望，另一方面又对可汗的叔叔充满了期待。

“让能人领导我们”，这句现在看来顺理成章而在当时却惊世骇俗的话响成一片。叔叔的反应是连连推辞，一边摇头一边说：“他是正统可汗，又是我的侄子，我不能背上篡位的恶名。”于是，部下们跺脚的跺脚，磕头的磕头，寻死的寻死，似乎那盖不当可汗他们就活不下去。但是，他还是不为所动，一再推脱。

无奈之下，将军们杀死了豆仑母子，并将豆仑母子的尸体抬到那盖面前，将权杖强行塞到那盖手中。被拥上汗位的那盖从此走上了复兴之路。经过13年的休养生息，柔然于公元504年兵分六路进击北魏，一度占据了长城一线的几座城池。

在南扩的同时，那盖之子伏图一上台就发起了针对高车的西征。

与北魏和高车的连续恶战，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出了“柔然美人”姣好脸庞上密密麻麻的青春痘。让人困惑的是，青春痘本应是活力太猛无处释放的标志，但他们却发出了上升动力匮乏的尴尬警报。“为前辈复仇”的铿锵誓词言犹在耳，一个忧伤决绝的句子便萦绕在伏图脑海中：我刚刚上台，就将死去吗？不久，伏图被高车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