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搅乱欧洲
前路茫茫,漏网的柔然人去往何方?
让我们展开世界地图:印欧各族所处的西部大草原和蒙古种人所处的东部大草原,被绵延千里的阿尔泰山脉和天山山脉截然分开。分界线以西雨量充沛,牧草丰美,牛羊成群,而分界线以东则地势较高,气候干燥,只适合放牧马羊驼。我恍然大悟,正是地理上的不平衡,引起了持续不断、影响深远、由东向西的民族大迁徙。
趁突厥人南下进攻嚈哒汗国之机,驻扎在亚欧大陆交界处的阿瓦尔人——据说是柔然,于公元6世纪下半叶沿着匈奴人多年前的足迹辗转西迁。我说不清这时的柔然像个孩子,还是像个老人。正如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公元558年,一个自称“阿瓦尔人”的使团抵达君士坦丁堡,请求与拜占庭结盟。突厥使团也接踵而至,抗议拜占庭接纳昔日的手下败将。此时的拜占庭才如梦方醒,原来这是两个来自东方的游牧部落。
寻求拜占庭结盟未果,阿瓦尔人只有另辟蹊径,向南俄草原转移。随后,阿瓦尔人拥有了著名可汗巴颜,于公元567年击败了日耳曼吉列达伊人,在古代阿提拉的都城附近建起了王庭。他们像前匈奴人那样,以匈牙利平原为基地,向四面八方发起了令人恐怖的袭击。
袭击导致了影响深远的大迁移,因此他们被欧洲历史称为第二次“黄祸”。“黄祸”带来的后果恰如多米诺骨牌:阿瓦尔人把日耳曼族的伦巴第人赶到了意大利;伦巴第人又把拜占庭人从亚平宁半岛驱逐出去,从而粉碎了查士丁尼恢复罗马帝国的梦想;阿瓦尔人迫使斯拉夫部落向南进入巴尔干半岛,斯拉夫人则把那里拉丁化了的伊利里亚人和达基亚人赶进了山区;新来的斯拉夫人从此扎根于巴尔干半岛北部,被赶走的伊利里亚人和达基亚人则湮没无闻,直到近代才作为阿尔巴尼亚人和罗马尼亚人重新出现。
在古文明向中世纪文明过渡时期,所有地区的文明都幸存下来,唯有西方例外,而罪魁祸首的帽子被生生扣在了“野蛮”民族——匈奴、日耳曼、阿瓦尔、保加尔头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种破坏,才使得西方能毫无束缚地朝着新的方向奋进,在中世纪发展起新的技术、新的制度、新的文明。到了近代,这种新的文明远远胜过其他地区乃至全世界的停滞不前的文明,焕发出了超常的生命力。
公元582年,巴颜可汗居然公开与拜占庭帝国抗衡,还一度洗劫了拜占庭的今贝尔格莱德地区和麦西亚。一天,拜占庭名将普利斯卡斯强渡多瑙河,一直攻进匈牙利,在蒂萨河岸边彻底打败了巴颜可汗。第二年,巴颜可汗在羞愤中去世。
公元626年,不甘失败的阿瓦尔人和萨珊波斯联合进攻君士坦丁堡,结果再次被众志成城的拜占庭人击退。
联合攻击君士坦丁堡未果,严重地挫伤了阿瓦尔人的锐气,阿瓦尔汗国开始沉沦。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吗?萧伯纳明明说过:“没有一个黑夜是24小时的。”但萧伯纳没有去过北极,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极夜。事实证明,阿瓦尔人已经错过了一切。保加尔人、克罗地亚人、日耳曼人先后落井下石,将他们赶下了争夺霸权的舞台。
不屈的阿瓦尔人在塞俄多尔可汗率领下,放弃富饶的多瑙河北岸,迁往人烟稀少的班诺尼亚西部。现阿瓦尔人仅有60余万,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以及阿塞拜疆境内。
如一颗流星,柔然就这样匆匆消失在无边的天际。赶走这个草原巨人的,是一颗至今仍在欧亚大陆结合部熠熠生辉的长明星。
他叫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