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情趣上的超凡脱俗
马克思说:“精神一开始就很倒霉,受到物质的纠缠。”[67]这一观点无疑充分反映了辩证唯物主义理论是科学的,是具有真理性的,但是,事情也有另一面,真理也是相对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成功开创了一条精神生活之道,他们“逐义忘利”,摆脱尘世喧嚣,或纵情山水,或吟诗作对,或呼朋引伴,一派“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悠然,一副“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自得,全然摆脱物质纠缠而逍遥于精神世界。
注重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反对沉溺于物质生活,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共同生活志趣。文人的这一精神追求,根源于他们重义轻利的道德观,如孔子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作为君子,是耻于、不屑于谈利的,他们追求的是超脱物质羁绊的以义为核心的精神生活。以这个思想为前提,社会等级被划分为士、农、工、商,士是文人追求的目标、受人尊敬的群体,作为时刻言利的代表人群——商人,给人的印象就是“重利轻别离”,即商人是以逐利作为人生主要目标的,精神生活上的阳春白雪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这种形象即使在“商女”眼中也是不受待见的。士人既然重义轻利,其生活的乐趣自然就不在于以拥有多少财富为归宿,再清贫的生活也无法妨碍他们精神上的自由和快乐。孔子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孔子极力推崇安贫乐道,认为一个有理想和志向的君子是不应该纠结于吃穿这样的“俗事”的,当然,作为一个生物人,也许天生都会喜欢“甘食美服”,只是强调人不应该以此为乐,即使只有粗茶淡饭时,只要心中有道,也同样是可以快乐的。当然,他也不是一般性地反对富贵,只是说,对那些不义之财,就像天上浮云一样,并不去奢求。孔子心中的理想生活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这种对义的追求和超凡脱俗的生活情趣,深刻地影响了他当时的弟子和后世文人。孔子的弟子当中,对这一思想继承和发扬最好的当属颜回,因为“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因为执着于对道、义的追求,即便清贫也快乐,这种超俗的乐趣同样也被文人移植于诗文、山水和朋友中,总之,他们的情志专注的是人文、自然和情感,而这三者又是有机统一的,绝非孤立存在的,友以诗交,山以文写,诗文、山水和朋友共同构筑了一道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超凡脱俗的生活画卷。每一朝代都曾留下无数经典诗文和情感佳话。
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可谓发挥到了极致。据魏晋时期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记载:“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琊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68]他们七个远离官场,淡泊名利,聚会赋诗,谈玄论道,组成一个独特的文化圈,他们这种纯精神的交往,不拘世俗眼光的生活,广为文人称道、仰慕,甚至对普通国人的心灵都产生了深刻影响。“七贤”之一的嵇康认为,一个人就应按自然本性生活,不应为世俗名利所累,不为社会的清规戒律所缚,不能为了名利而被社会的批评或赞扬所绑架,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69]
总之,中国历代文人都比较轻易地摆脱了物质纠缠,正因为他们的精力聚焦于精神生活和精神生产,才会创造、孕育出如此灿烂辉煌、渊博深厚的人文精神和道德宝库。他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情趣为现代人渴望、仰慕,而现代社会精神产品的肤浅贫乏、精神生活的空虚也正好验证了当人以物欲作为生活的主轴时,必将在精神上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