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方政治
杨天惠长期在四川州县任职,因上书言事被罢职后更是长期寄居郫县,与他交往的都是一些四川地方官员。他的作品有的阐释了自己对于地方治理的独特理解,有的记录了当时地方官治蜀的政绩,为我们了解当时四川的政治状况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杨天惠曾任邛州学官、双流县丞、彭山县丞、双流县令、彰明县令,有着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在其《双流县令题名记》里,他阐释了自己对县令职责的认识:
古今论贤令,咸曰西门豹之投巫妪,董宣之格主奴,何易于之焚诏版。此数者,诚难能,然某弗尚也。以为是特奋须臾之决,就谲奇之名耳,非所以为中行法也。彼县令自有职,调护柔良,知其苛痒;谨察幽隐,达其颦呻;经以德义,纬以法理;主以质实,附以文雅。若是者,顾不足就名耶?而何以惊世之迹为?今夫侯所谓贤令使人爱思者,有能出此耶?而所谓恶吏为人讥诟者,有能为此耶?尝试以此迹前人姓氏,而寻善恶之实,吾知其不可掩已。然吾闻二江有三相,皆旧县尹也。县人颇矜以为宠,常名其厅,存其像,而乡先生邓公又载诸诗以实之。其一人乃唐逍遥公韦嗣立也,当时之政号为二川最,人以故到于今传之。其二人则名与像俱亡矣,意其政无它异,故易泯也。嗟夫!以公相之尊,等县邑之陋,名数品级,孰为显晦?然朱邑为啬夫,去今千载,犹歆歆起人意。而二人者,生虽贵重无二,死曾不得与桐乡乌鸢共饱,此可为吾大诫。夫惟毋陋微官而恐忝所荷,有如潘河阳之志,则韦公无难为也,决为之而已矣。[4]
杨天惠先是举了三个古代贤明县令的例子:战国时期邺令西门豹趁河伯娶妻的机会,惩治地方恶霸势力,禁止巫风;东汉时期雒阳县令董宣不畏权贵,拦住湖阳公主的车,捕杀其奴仆;唐代益昌县令何易于为了维护百姓的利益,甘冒革职坐牢砍头的风险,抵制上司的派遣,违抗朝廷的诏令。西门豹等人能在县令任上做这些事,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但这还不是杨天惠所崇尚的。因为他们都只是趁着某个难得的机会,诡变出奇,成就自己的名声,但所行的不是地方官员的正道。县令之职位卑而职重,重要的是调护柔良,谨察幽隐,以德为经,以法为纬,守法循例,而不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爱护百姓,就能在当地留下政声。他还比较了曾在双流做过县令的“三相”,唐代的韦嗣立能在题名碑厅留下姓名和画像,而其他两人“名与像俱亡矣”,原因就在于韦嗣立“政号为二川最”,而其他二人“其政无它异,故易泯也”。
其《张忠定公祠堂记》记录了北宋成都知府张咏在任期间励精图治,使成都地区社会治安良好、经济文化长足发展的状况。其文云:
特论公始所以治平乱纷,终所以辑美风俗,大抵气决严重如汲黯,而不强塞;拊循安和如倪宽,而不濡懦;操制英发如赵广汉,而不轻急;治体绵密如召信臣,而不寒俭。故内修刑政,外靖羌夷,皆有度程,不失尺寸。下至米盐、估直、燕游,皆在所讲,若纪律不可辄易。昔黄霸居颍川,盖八年功乃成;公镇西南,亦七岁治益显。[5]
用汲黯、倪宽、赵广汉、召信臣四位西汉名臣来类比张咏在治平乱纷、辑美风俗、修刑政、靖边民和发展民生方面的政绩,用汉武帝时期名臣黄霸八年治理颍川来类比张咏七年治蜀。其《上吴大尹书》记载了熙宁年间知成都府的吴中复对四川文化建设方面的贡献,称吴中复“自开府以来,西南文艺之俊,联荐墨附宾籍者,焯焯有闻矣。其高者,殆将与之同升金玉于王度;其下者,犹欲使之有立鼓吹于儒林”[6]。
此外,其《莫侯画像记》通过自己被罢职之后寄身于郫县的亲身经历,描述了郫县县令莫侯“敏于百治,而水政尤谨”[7]、兴修水利使郫县“无旱暵之恐”,在蜀地其他地方“苗暍死町间,谷价翔贵”的情况下,郫县仍能保持“道里清垲,白水潋潋,弥望桤叶覆地,粳芋人立”的状况,有着农作物丰收的治理功绩。同时,他的描述,也让我们能在近千年后的今天,部分了解都江堰水利工程在宋代的修缮、建设和灌溉情况。他在政和元年写的《华阳赵侯祠堂记》更是详细记录了赵纯祐在担任华阳县令期间整治沙坎堰的过程。华阳县原有的沙坎堰,能浇灌三万多亩田,但在赵纯祐上任时已经是“堰浸堙缺,江流亦迁去。田因以废,夷在草间”[8],赵纯祐筹集资金,“访遗迹,按故道,参校图录,订以耆旧,遂相地宜,筑堤故处。高二十五尺,长四百四十尺。其址之阔,如高之数。用木五百章,揵竹二百个,役夫五万指”,不到十天,修好了沙坎堰。原来流落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又回来种庄稼了。《国朝二百家名贤文萃》卷一三八收录了杨天惠的《黎州来威堂记》一文,在文中,杨天惠强调了黎州在边防中的重要性,记载了杜无逸“完郛栅,精械仗,通关市,坚约束”[9]四条治理黎州的方法,提出了“非来而驯驭之难也,既来而抚循之实难”的观点。这种观点,对于当时少数民族地区的边疆治理,有较强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