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地方文化
杨天惠也很关注地方文化。他在政和元年(1111)创作了《徙文湖州木石画壁记》一文,对我们了解文同中年时期的画作很有帮助。文同画作多已失传,目前只有四副墨竹传世,杨天惠记录的这一幅木石画作于皇祐五年(1053),当时文同正在邛州军事判官任上,文同“会姻友于郫,饮酒西禅之精舍,夜艾,气酣跋烛,作此枯木怪石于方丈之壁”。杨天惠作此文的前一年,画已“徙置(郫县)公堂之中央”,该画“老干聱牙,苍质赑屃,旁枿纽云,下根裂地,不知几万年物。乃今犹植立楹间,谡谡乎如空山臞仙,真骨强劲,劫坏而不僵;岌岌乎如幽林古佛,耇肤坚密,阅岁寒而无恙”[21]。文同此画虽已不存,但从杨天惠的描述来看,画中枯木虬屈伸张,树根插入怪石,使石头龟裂,自有一种雄强不平的气势,与传世的苏轼《枯木怪石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天惠还留下一篇残文《彰明逸事》,保存于计敏夫《唐诗纪事》、厉鹗《宋诗纪事》中,该文记载了李白青少年时期在彰明的一些传闻逸事,历来为研究李白的学者所重。先将原文转录如下:
元符二年春正月,天惠补令于此,窃从学士大夫求问逸事。闻唐李太白本邑人,微时,募县小吏。入令卧内,尝驱牛经堂下。令妻怒,将加诘责太白,亟以诗谢云:“素面倚栏钩,娇声出外头。若非是织女,何必问牵牛。”令惊异,不问。稍亲,招引侍研席。令一日赋山火诗,思轧不属,太白从旁缀其下句。令诗云:“野火烧山去,人归火不归。”太白继云:“焰随红日去,烟逐暮云飞。”令惭止。顷之,从令观涨,有女子溺死江上,令复苦吟,太白辄应声继之。令诗云:“二八谁家女,漂来倚岸芦?鸟窥眉上翠,鱼弄口旁珠。”太白继云:“绿鬓随波散,红颜逐浪无。因何逢伍相?应是想秋胡。”令恼不悦。太白恐,弃去,隐居戴天大匡山,往来旁郡,依潼江赵征君蕤。蕤亦节士,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学,著书号《长短经》。太白从学岁余,去,游成都,赋《春感诗》云:“茫茫南与北,道直事难谐。榆荚钱生树,杨花玉糁街。尘萦游子面,蝶弄美人钗。却忆青山上,云门掩竹斋。”益州刺史苏颋见而奇之。时太白齿方少,英气溢发,诸为诗文甚多,微类《宫中行乐词》体。今邑人所藏百篇,大抵皆格律也。虽颇体弱,然短羽褵褷,已有雏凤态。淳化中,县令杨遂为之引,谓为少作是也。遂,江南人,自名能诗,累谪为令云。始太白与杜甫相遇梁宋间,结交欢甚,久乃去,客居鲁徂徕山。甫从严武成都,太白益流落不能归,故甫诗又云:“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然学者多疑太白为山东人,又以匡山为匡庐,皆非也。今大匡山犹有读书台,而清廉乡故居,遗地尚在,废为寺,名陇西院,有唐梓州刺史碑(原注:失其名),及绵州刺史高柷记。太白有子曰伯禽,女平阳,皆生太白去蜀后。有妹月圆,前嫁邑子,留不去,以故葬邑下,墓今在陇西院旁百步外。或传院乃其所舍云。[22]
文中提到的李白在彰明曾为小吏、戏弄县令、师从赵蕤学习、拜谒苏颋等逸闻趣事以及李白妹、子、女等相关情况,既有来自前代文献的真实事件,也有北宋时期在彰明流传的民间故事,真真假假,引起了很多研究者的争论。特别是其中提到的李白年少时在彰明期间所留下的二首诗和二则断句,自明清以来一直是李白研究者争论不休的问题。以李白诗注本为例,清王琦在《李太白年谱》中照录了《彰明逸事》全文,但在他辑注的《李太白全集》卷三十《诗文拾遗》中却仅收录了《春感》一诗。在瞿蜕园、朱金城校注的《李白集校注》卷三十《诗文补遗》中则将此诗二首、断句二则全部收录,他们还为第一首诗取了一个长长的诗题,称《白微时寡县小吏人令卧内尝驱牛经堂下令妻怒将加洁责白正以诗谢云》,将《山火》诗断句标为《句一》,另一则断句标为《句二》。在安旗主编的《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中,《春感》诗被编在“开元八年(公元七二〇年),李白二十岁”,并在《登锦城散花楼》诗题后注云:“本年春,白游成都。此及下一首(按:即《春感》诗)皆游成都作。”其余一诗及断句二则,亦均予收录,列在“未编年诗”类中。王元明《〈彰明逸事〉所载李白诗考辨》认为:“《白微时募县小吏……》诗及断句二则均非李白所作”,“《春感》一诗,并非李白少时所作,亦非开元八年李白于成都时投刺苏颐之作”[23]。其实,《白微时募县小吏……》诗及断句二则并非出自李白之手是很容易判断的,它们都是很庸俗的打油诗,应该是在李白故事的流传过程中乡夫俗子们附会在少年李白身上的。而《春感》一诗,根据王元明考证:“当系李白第一次入长安失意后回到洛阳时所作。”也就是说,杨天惠《彰明逸事》对我们考证历史上真正的李白事迹和其在彰明期间的诗歌创作情况,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对于我们今天研究李白文化在宋代的传播,特别是在李白故里—— 江油市(1958年江油、彰明两县合并为江彰县,1959年复改江油县)的传播,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