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晟祖孙与象山
从晚唐至五代,军阀横行,兵骄将悍,叛乱与政变反复循环。国家的纲纪和社会的道德秩序荡然无存。兵连祸接,伤亡数动辄上万甚至上百万,以致农事连年荒废,严重缺粮时竟以人为食。象山有幸在吴越国治下过了80多年没有战乱的日子。吴越国存在时间比元朝只少了几年,可惜有关当时象山的记载几为空白。象山时属明州,这里只能借明州的某些史料,借大环境中的一些人事变迁,以窥见象山当年概况。
◎从黄晟持节明州到黄永阶“吏隐象山”
唐僖宗一朝(873—888),明州和台州陷入了悍将夺权的战乱之中。象山处明、台之间,自然屡遭其劫,乾符二年(875),狼山镇遏使王郢劫库兵作乱,“聚党万众”,“乘舟往来,转掠两浙”。乾符四年,王郢为求望海镇节度使不得,二月,掠明州,陷台州。朝廷诏命“二浙福建各出舟师讨之”,明、台之间成了主战场。王郢乱平,羊僎权知州事。从县境多“羊府庙”来看,羊僎倒是个好官。羊僎卒,钟继文继为明州刺史,鄮县人黄晟(一说其祖籍在象山),为其部将。
乾符五年,黄巢引军从中原转攻浙江,经杭州,攻占越州,欲下福建。以无舟船,开凿山道700里。浙东郡县,无不受其影响。广明元年(880),原江陵守将刘汉宏乱中叛唐,旋请降,诏为宿州刺史;又怨赏薄,窃据浙东道。朝廷无奈,诏为浙东观察使。中和二年(882),刘汉宏命其党徒刘文为明州守,杜宗为台州守,进攻明州,自己则进窥浙西(杭州)。杭州刺史董昌遣钱镠率军渡过钱塘江,收越州,斩刘汉宏,救明州。时明州守将黄晟已击败刘文,擒杜宗。董昌因奏授黄晟为浙东道南面副指挥使。
唐昭宗景福元年(892),明州刺史钟继文卒,黄晟受众推戴,摄守明州。后黄晟任明州刺史18年,持节明州诸军事,讨平邻寇,保护乡井。乾宁年间(894—897),“黄公往台州收流贼”,驻象山珠岩山,卖地建常乐寺。

黄晟任明州刺史18年
光化元年(898),黄晟秉“保境安民”之国策,发动民工采石,筑明州罗城,周围长18里,扩大了州治的范围;还在城区与江东之间重置浮桥(灵桥前身),方便民众交通。黄晟卒于吴越国天宝二年(909),遗疏不请其子任明州刺史,对府库所藏财物,写明“送使”字样,等待吴越王派员接收,并留下遗嘱,日后将其骸骨,迁回象山常乐寺附近安葬。此后,吴越王钱俶之弟钱亿于乾祐二年(949)起至宋建隆年间(960—963)前后任明州刺史,接任者为钱俶之子钱惟治,任明州刺史至太平兴国五年(980)。黄晟之孙黄永阶亦于钱俶纳士归宋前后,任象山镇遏副使9年。据《民国县志·先贤传》记载:“黄永阶任象山镇遏副使,整躬率物,严厉有察。先是,海寇出入,莫敢谁何。永阶从容备寇,生擒剿戮,民赖以安。居官九年,一旦以志不可满,遂谢事。卜居县东常乐寺祖茔之前村,今珠溪、下庄、溪沿。”明黄润玉赞曰:“鲁丧乐官,入海逾河。公惟五季,远迹虞罗。吏隐象山,子孙靡他。诜诜珠溪,螽斯实多。”
◎五代乱世中的一方“乐土”
平定浙东刘汉宏之乱后,朝廷以董昌为浙东观察使,钱镠为苏杭观察使。董昌为政苛虐,于常赋之外,加敛数倍,以充贡奉,朝廷以为忠,宠命相继,封爵为陇西郡王。钱镠则为“保境安民”,征集民伕20万及十三都军士,筑杭州罗城,周围70里。
董昌请求为越王,朝廷不许,遂生怨怒,自称大越罗平国王,改元“顺天”。下属将佐,有反对者,诛其全家。为收买钱镠,封之为“两浙都指挥使”。钱修不受,致书董昌日:“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作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邪!”明州刺史黄晟亦致书劝谏,董昌不听。
乾宁三年(896),朝廷令钱镠为浙东招讨使,讨董昌,黄晟率兵响应。及越州城破,抄查董昌府库,有金帛杂货五百间,粮食三万斛。钱镂散金帛以赏将士,开粮仓以济贫乏。董昌兵败被俘,押解途中投水自尽。对于依附叛逆的五千余人,按法当族诛,钱镂赦免而厚养之。为褒奖此役功绩,唐昭宗擢升钱镂为镇东、镇海两军节度使,赐金书铁卷。钱氏从此取得了两浙政权。
梁开平元年(907),朱全忠篡唐称帝,封钱镂为吴越王。梁末帝龙德三年(923)更册命钱镂为吴越国王。
钱氏治浙82年(896—978),对其功过,宋代史家各有褒贬,但有两点是一致肯定的。
一是在晚唐五代乱世中,吴越国能延续82年之久,民众有幸过了多年太平日子。这不但为其他割据藩镇所无法比拟,即以中原小朝廷而论,“五十三年间,易五姓(梁、唐、晋、汉、周)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至三四岁而亡”。其能延续82年之原因,首先是由于恢复了国家纲纪和社会道德秩序。钱锣虽武将出身,但讲究孝悌忠信,亲制家训,强调“子孙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便是破家灭门”。因之,王室内部讲礼让,钱氏三代五王,无一违背祖训。其次是以“保境安民”为国策,82年中很少因重敛虐民引起变乱。吴越国重视安定民生,还广建寺院,劝民向善,这在当时不失为一种教化的好方法。后苏轼任杭州知府,撰《表忠观碑记》对此颇加赞赏:“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乐之声相闻,至于今不疲。其有德于斯民甚厚。”
二是在对中央政权的关系上,钱镂强调“度德量力而识时务”。许多藩镇看到中央政府削弱便急于称帝。钱镂却告诫子孙:“善事中国,勿以易姓废事大之礼”,“度德量力,顺天者存”、“如遇真主,宜速归附”。其后代遵遗训,自然就有较好的生存环境。宋立国之后18年,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避免了生灵涂炭,对国家的和平统一作了大贡献,也为钱氏子孙的兴旺发达种下前因。对钱镂颇多非议的欧阳修也在《新五代史》中说:“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不被干戈,今其民富完安乐。
吴越国承平日久,”外厚贡献,内事奢侈,地狭民众,赋敛苛暴”。欧阳修提出的几点指摘,都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其中“赋敛苛暴”一点,是五代为政的通病,但从地狭而民尚能“众”这点看,吴越国尚有善政。如修筑钱塘,围垦江涂良田,“不辞鞭石畚土之劳,以图经久乐利之计”。又如开拓海运,频与海外诸国交往,“杭州潮水初满,舟楫望之不见首尾”,誉称“三千里外一条水”。杭州台馆豪华,“重檐复屋”,“雕栏花甍,万卉中出”,成为“东南形胜第一州”。隋代杭州只有15380户,吴越国时达十余万户。今天杭州的众多名胜古迹,有许多都是当时留下来的。
在五代乱世这个环境中,与中原的干戈不断、民废耕织、十室九空、死者相枕相比较,象山还可以算作一块“乐土”。晚唐至宋初许多氏族迁入象山(参看前文《象山的古村和民族》)。黄晟临终还想魂归象山。其坟墓原在鄞县隐学山,三年后,家人遵其遗言迁至象山常乐寺后。其孙黄永阶任象山镇遏副史九年,“吏隐象山”,就在此安家发族,都证明了象山比明州更适合于居住。
象山古迹中与吴越国有关的记载,有罗隐在石壁上所题写的“东谷”两字。罗隐,原名昭谏,因屡试不第,改名为隐。他大半生不得志,55岁后归依钱修,任节度使判官,此后22年宾主相得,成为吴越国政坛和文坛上的重要人物。《蓬岛樵歌》中钱沃臣有诗云:“人从四板桥头过,东谷先寻昭谏书。”自注:“城东三里铁溪,又名锦溪,有四板桥。溪旁崖石如壁,刻‘东谷’二字,大二尺许,罗隐书也。”清雍正县志亦有记载:“城东四里,罗隐过此,留题岩壁。”雍正时贡生钱志朗,亦在诗中道及,而倪象占以书后“不勒名”,疑之。陈汉章先生按语云:“唐亡,罗昭谏虽避地吴越,未必留题二字于象山”。把罗隐的“归依钱镂”说成“避地吴越”,显然不了解罗隐与钱镂间的关系,亦千虑之一失。罗隐所书“东谷”两字拓片,现藏于浙江图书馆中。
罗隐在象山的民间传说中留下大量逸闻,应该是他到过象山的确证。钱姓诗人对其祖先与罗隐间关系之了解,当比他人为深,应该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