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德京率邑人筑象山县城

毛德京率邑人筑象山县城

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象山县令毛德京率邑人筑成象山县城,后经大小修缮10次,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历经近400年,此城仍大体完好。

象山自唐神龙二年(706)立县,至明嘉靖间才有“固若金汤”的城池,其间848年中,象山有无县城?历史上说法不一。

考明清两代县志,都认为此前无城。嘉靖县志云:“象山旧无城郭,代受海患。”清代的几部县志沿袭此说,如乾隆县志载:“象山自唐有县无城,海寇发则委之去(弃县治而走)。”

其实,当年有学识的人士早就知道唐、宋两代都有过县城。毛德京任象山令时,教谕杨继宗在《金汤奏绩序》中就说:“象山,明县治也。三面滨海,东望扶桑。历秦汉来,皆为会稽采邑。城隍(城与护城河)纪于唐神龙,土城筑于宋治平。历元,废址荡然,无复存者。”

◎明代三度计议筑城而未果

元末明初,中国海防形势大变。洪武二年(1369),倭人寇山东,转掠明州。朱元璋鉴于元代两次东征日本失利,明知为心腹大患,还是将日本列为“不征之国”,定策通使宣慰,佐以整饬海防。

第一次议筑象山城在洪武十九年。“征南大将军信国公汤和受诏命巡视浙东,以兹邑(象山)三面环海,寇盗易入,议筑城。众论挠阻,竟不果。止于沿海置卫所,及四巡司。”

第二次在嘉靖初(1522),象山民间人士倡议筑城。“教授王棉为诸生时,上书当道(宁波府):‘象山密迩岛夷,据郡上游,无城何以守御?,众迂之。后倭寇蹂蹒,始服其远。”

第三次提议筑城的是在任的巡抚都御史。“嘉靖乙巳(二十四年,1545),漳寇窃发。巡抚、都御史朱公纨,奏请城象。事下省司,于是大参(浙江参政)沈公继美,佥事(办事之技术官员)陈公善诣县相度地势。尼(拘泥于)财诎(经费短缺)不报。”(以上引文均见嘉靖县志)

一搁又是五六年。嘉靖三十年,29岁的毛德京受命任象山县令。毛德京“弱冠登科,有隽才,且负奇气”(王梃《赠邑令钟陵毛侯序》)。履任之初,即报倭至。毛毅然治战,昼夜戍守,民感激赴义,无不一以当百。倭攻县治不下,转破昌国卫,剽掠甚众。

翌年为嘉靖壬子(1552),倭寇大举犯浙东,四月掠舟山、象山,随后流窜大掠温、台、宁、绍间,史称“壬子之变”。嘉靖县志载,倭寇由象山石版头登陆,攻占赤坎、游仙寨十余日,势将入县治,“民咸奔窜”。毛德京告诫民众,“毋徒奔溃,而资敌势”,饬县兵、乡兵,加强守望。爵溪所百户秦彪与弟秦汉(豸)疾驰杀贼,壮烈牺牲,县兵、乡兵死者40余人。毛德京聚乡民,激以大义,躬亲督战,从容指挥。贼不敢入县治,望风退却,相戒曰:“宁拉虎头,无犯毛侯。”“迨贼稍退,则毅然为城象(建造象山县城)(筹划)矣。”(周希程《城象记》)

◎毛德京主持建城始末

毛德京不会不知道象山筑城之难。连当年元老重臣汤和、巡抚浙江朱纨计议筑城也不能成功,何况小小县令。因当时朝政腐败,嘉靖帝不问政事,奸相严嵩当国,前任巡抚、都御史朱纨坚决抗倭,非唯无功,竟以“擅杀”勾结倭寇之漳贼首领李光头而遭弹劾,落得个仰药而死的下场。从此,朝中官员,皆“摇首不敢言海禁事”。在这等情势中,循常规奏报朝廷,不仅旷日持久,难解燃眉之急,其结果亦难免再蹈覆辙。

然而,面对倭寇的烧杀抢掠,毛德京不能“委之而去”,县城非筑不可。他把目光转向民间。倭寇稍退之后,毛德京“整兵归治,设木栅固守,集父老会议之,乃谋城筑。”(杨继宗《金汤奏绩序》)

明代官吏办事,处处“唯上”。“不唯上”,动辄得咎,前任巡抚朱纨即是一例。然而,履职两年,毛德京看到了象山的民情、民气,看到象山民间蕴藏着巨大的智慧和力量。特别是象山王氏子弟和门生,自嘉靖初即力倡建城之议。于是他“集父老会议之”,问计于象山父老。

父老为谁?在记述象山筑城的几篇文章中留有彼此互见的记载。如《象山县修学建城记》(应云鸑)、《城象记》(周希程)、《赠邑令钟陵毛侯序》(王犍),《金汤奏绩序》(杨继宗)等,其中点到的父老有庠士姜文源、应云鸑、吴乾抚、吴乾养、陆仪、周易、余怀信,耆民周佑、杨宗彝,致仕官蒋宇、史安邦,还有以教谕杨继宗为代表的县署一班人,包括邑丞、主簿、县尉等。

象山父老之中,特别有见识、有能力的是三位乡大夫:周希程、应云鸑和王梃。周希程以苏州同知(五品)致仕家居,与毛德京交好,筑城后又应毛氏之邀参与校定嘉靖县志。应云鸑在兵部员外郎(五品)任上丁内艰(为母守丧)在家,曾说:“曩余备员职方(任兵部职方郎中),毛侯始拜命而问政(任象山县令)。余于修学、建城之议,未始不反复涕洟也(多次含泪提出)。而侯皆唯唯(一一答应)。壬子(指开始修城时),实与计咨(参与策划)。继走书(致信)孙公(宁波知府孙宏轼),乞资王公(提督浙、闽军事,巡抚浙江、都御史王忬)。”《浙江通志》则说得更明白:“(应云瞥)丁内艰归,会象邑建城,形势规制,皆出其经划。”

周希程和应云鸑都是象山一代宗师王涣的学生.两人与王忬同于嘉靖二十年(1541)中进士。当时他们大多都居住在象山,与民众休戚相关,同患难、共进退。目睹毛德京这位“有隽才且负奇气”的青年县令之所作所为,无不感动,竭力“掖扶”。这是毛德京之所以能成“千有余年未竟之业”的社会基础。

对于毛德京筑城的过程,及周密“计咨”后的安排,当时不敢明说。上列几篇文章对过程的记述,也故意含糊其辞。应云鹫只说“凡四变,三阅岁而告成”。如果细加研读,不难从表面的若愚、若拙中,看出其中的大智和大巧。

毛德京画像

毛德京首先是在“设木栅固守”的基础上,于木栅之外,按应云鸑的“经划”,“计户植木为城”。“计户”,是按户口落实责任,“植木”,是打较长的木桩。虽然简陋,但工期短,收效快。妙处是县令可自己做主,无须禀报,无可责难。其实,经过“经划”的植木为城,已是日后象城的雏形。

“二变”为“继加以土”。在木城内侧加土,更有利于守御。此“两变”都是“土法上马”。按县志载,象山建城开工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九月,植木、加土,当年即可完成。

第二年,倭寇又大举入侵,三月,东南“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该年三至七月,倭犯象山共五次:闰三月入昌国卫,百户陈表战死,贼据五日去,杀死军民甚众;四月,自锯门入屯游仙,剽掠至白石、梅溪等村;五月,入湖头渡,登洋巴、黄溪、龙屿等村;六月,劫西泽;七月,攻钱仓,相敌者数日。

由于有土木城可凭,倭五掠象山,始终不敢正面犯县治。毛德京筑土木城之举,深得百姓称颂与当道嘉许。象山这座未经奏报而兴建的土木城,已为既成事实。

“三变”为再加粗石。土木城属县内私建,虽“未经立项审批”,也不会受到追究。由于绩效卓著,已得州郡和省司嘉许,好生事者已找不到弹劾的把柄。来此巡视者唯一可指摘的是“见识浅陋,不能久远”,“欲垂久远,匪(非)石不可”。于是,毛德京就“顺水推舟”,“移檄当道,请资集木石“。“移檄”,即呈送公文,“当道”,指州郡和省司。如当时的宁波知府孙宏轼、海道李文进,提督浙闽军事王忬等。从此,构筑象山县城之举从“地下”转到“地上”。这是应云鸑为毛德京设计的一只“擦边球”。由于所费无多,“旬月而粗石之城竣矣”。(周希程:《城象记》)

“四变”为改筑石城。

第二年是嘉靖三十三年(1554),春夏之交,宁波府参议(俗呼少参)、海道副史许东望,携前象山县令时为宁波府通判的吴允裕、推官昌应时,巡视象山。不料“霖雨浃旬,前所筑者十圮八九”。许东望“见诸倾圮,歉之”。吴允裕、昌应时从旁提出意见:“城之易坏,必条石始固。”“侯(毛德京)因力请于许公,而象川应云鸑以内艰归,与予皆为中丞王公忬之同年友也。先为言之太府(宁波知瘠)孙公宏轼,海道李公文进,皆以为然。又得大参(省参政之俗称)梃力赞于孙、李之前,遂从毛侯之请。”(周希程:《城象记》)

改筑石城,工程和费用都非常浩大,非一县之财力之所能及,必须动用官帑即国库银了。经过州郡省司官员的活动和运作,请兵部尚书和总督浙闽军事的封疆大吏上疏奏报:“大司马(兵部尚书),咨行六察(代行都御史)林公应箕、中丞王公忬相继交疏。上制日:可。下省司。司下之郡守孙公宏轼。”(应云鸑:《修学建城记》)

这样就取得了“中央批文”,筑象山县城一事可以公开张扬,不怕任何人(包括首辅严嵩、都察院大小御史以及阉党余孽)从中掣肘生事了。然而,不问政事的嘉靖皇帝只批了个“可”字,至于经费,仍“一文莫名”。国库空虚,须“地方自筹”。如何筹措?应云鸑的《修学建城记》对此有具体的记述:

时大参王公梃,胥与(全部参与)经会(经费筹措),大索藏羡(府库所藏财政积余款),得三千金。然资廉而役频,属(要求)中丞王公益(增力口)七千金。盖少参许公东望、节推昌公应时,与有力焉。成以属毛侯城之。

三千金加七千金,合为万金,举其成数而已。实际的开支,据嘉靖志记载:“计前后动支官帑一万二千四百两有奇,民之所费亦称是。”

象山立县以来,历848年始有此“固若金汤”之石城,后又历千年而不隳,其惠于象山,至深至大。回顾当年,非毛公之主政象山不能成此役,非象山父老之出智、出财、出力,共襄斯举,亦不能成此役。

此城建城之后,嘉靖《宁波府志》有一段描述,引录如下:

县城北依象麓,南丽鲸波,东挺文峰,西回丹峤。距郡东南七百一十里。高一丈六尺,址广二丈,面广一丈五尺,周围一千八百九丈有奇。延表五里,辟为四门,门有楼。东日宾阳,南曰菜薰,西曰迎恩,北曰拱极。雉堞凡一千二百三十有一,有敌楼、有警铺各二十有四。有水门三,在北门者一,在南门者二。西北之半为堑(自东门而北至西水口之东),余并为濠(自西水门绕南门至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