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在象山

太平军在象山

太平军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十一月十五日(阳历12月16日)占领象山,第二年四月十五日(阳历5月13日)撤离,为时五个月。先来象山者为张得胜部三千人,一个月后调离;继之者为余姚潘世忠部,于十二月十六日起陆续抵象,总数约八千人,十天后分批离象;后来为象山新桥人顾景鋗部,同治元年(1862)正月初接管象山,直至四月十五日星夜逃散。

张得胜、潘世忠、顾景鋗三人的作风迥然不同,其所部士兵组成的成分、纪律亦不同。在象山仅五个月,从其所作所为,即可看到民心得失,以及其走向失败之结局。

《平浙纪略》、《明州系年录》及象山的地方文献《谨记簿》、《辛壬脞录》等都有关于太平军在象山的记载。尤其是尚存的《辛壬胜录》,记述详尽,弥足珍贵。本文根据有关资料加以综述。关于太平军在象山的具体活动,则多据《辛壬脞录》改写。

◎太平军占领象山之背景

清代咸丰(1851—1861)一朝,与太平天国(1851—1864)的革命运动几乎相始终。

前一年,洪秀全起义于广西桂平县金田村,聚众两千人,建立太平军。咸丰元年,一举攻下广西永安,建国号为太平天国,以该年为太平天国元年。随后,太平军以风卷云涌之势,席卷三江两湖,扫平东南半壁,于咸丰三年,定都南京,号为“天京”,洪秀全自称“天王”。太平军沿途发动招募,发展至三百多万,兵锋所指,遍及全国16个省。

建都天京以后,洪秀全踌躇满志,深居简出,追求享乐,于废墟中大建宫室。后宫嫔妃,增至八十有八。出行时乘坐36人抬杠之黄色大轿,仪从长2里,10万人跪接,两旁路人皆俯伏不许仰视。太平天国六年(1856)五月,东王杨秀清擅权用事,引起群王的猜忌与内江,相互残杀。结果剩下一个翼王石达开,也亡命出走。

太平军令旗

太平天国的形势由此陡然转衰,只有英王陈玉成与忠王李秀成转战南北,力撑残局。咸丰八年(1858),皇帝特诏起复丁忧中的曾国藩,办理浙江军务,咸丰九年又命曾国藩前往四川,防堵石达开。在三年的战争中,太平军与清军互有消长。时英王陈玉成势力壮大,击溃清江南大营,两江总督何桂清自常州亡命上海。十一年七月,咸丰帝病死热河。此前又遭“英法联军”之乱,圆明园被焚毁,人心浮动。两宫皇太后下旨,令曾国藩以两江总督、钦差大臣名义,总督苏、皖、赣、浙四省军务。曾国藩保举左宗棠为浙江巡抚、沈葆桢为江西巡抚、李鸿章为江苏巡抚。

咸丰十一年,忠王李秀成与其弟侍王李世贤分途进兵浙江,当年十月再度攻下杭州。

十月廿五日,太平军黄呈忠部与新加入的何文庆部会同余姚农民义军十八局余部,攻克余姚。廿七日,太平军范汝增部攻克奉化。十一月初五,太平军潘飞熊部由天台攻克宁海。初八日,范汝增部、黄呈忠部南北夹击,攻克宁波府城,改宁波府为宁波郡,辖鄞、慈、镇、奉、象五县。清浙江提督陈世章、宁绍道台张景渠、宁波知府林钧及文武官员,俱逃定海。进天义黄呈忠入巡道署理事,宝天义范汝增入提督署理事。

黄呈忠即命部将张得胜由奉化入宁海,驻黄溪口。据黄溪口人邬得光来信告知象山亲友,张部已宣称,将于十一月十五日兵临象山。消息传来,全县震恐。邑令严家承、副将德祥自知无力抵御,邀城乡士绅欧景辰等,会集姜毛庙商量对策,决定派员逆之于境外,劝阻其来象山。时各士绅皆顾身家,不敢担承,邑令再三劝谕,最后推定贡生王芳棣、廪生周有光为代表。与会者人人签名立约,末尾铃以县印,表示共同负责。十二日早晨,两人从墙头渡下船,至夜三更抵黄溪口。

王、周两人谒见张得胜。张得胜见王、周献所携羔酒银币,甚喜,慰问数语。不允“勿入象山”之请,但云谕城中人民,只要黏“太平天国顺民”字样于门,无需搬避。当即还给予军令二纸:一书“杀戮人民者斩”,一书“烧毁房屋者斩”。辞别时,张得胜微讽以妇女总宜避去之意,言之再三。可惜二人并不在意。结果太平军入城后,在城妇女罕有幸免者,而王、周两家,遭难尤酷。

◎张得胜部在象山

张得胜先屯宁海黄溪口。十一月十四日,经西溪岭至象山泗洲头、儒雅洋一带过夜。十五日清晨,越西沙岭,过墙头进入丹城。太平军在驻扎时常吸收愿意参加者入伍,屯黄溪口多日,曾吸收大量新兵参加太平军。据目击者言,十五日午刻,即见有“自丹城逸出之难民,三四五六不齐,各自成队,手中俱有所携,有半途弃去军装,而踉跄作急奔状者”,其中以新入伍之宁海人居多。太平军入城即张贴告示:“杀戮人民者斩”,“烧毁房屋者斩”。在此之外,则未予严禁。城中时闻搏击崩塌声,乃有人在坏壁撞门,搜掳金银珠宝,但多为小兵。其大头目,则直入官衙民舍,无事不轻易出入。

其兵卒“自言,自下浙西东名城数百,积蓄之富未有如象山者”。原来以为象山偏僻,可避兵燹,各地富商大贾,所蓄金银珠宝,多运寄于此。

次日,太平军即传令各乡村进贡,贡物为银洋、粟米杂粮、牲禽。否则,将下乡筹饷。于是进贡者络绎不绝,太平军亦不下乡。

自进城第三日起,张得胜即筹备组织地方政权,推行太平天国乡官制:五家为伍,设伍长;五伍为两,设两司马;四两为卒,设卒长;五卒为旅,设旅帅;五旅为师,设师帅;五师为军,设军帅。自两司马至军帅均由本乡人充任,故称“乡官”。其中“两”为基层组织。乡官之上县设监军,总管全邑。军帅每乡一人,旅帅全县几十人。乡官物色殷实人士充当,主要职责为筹办粮饷,如期量给,并协助维持社会秩序。

十二月初五日,众乡官入城谒见,张得胜于迎送间颇有礼貌,越日各领职事回乡。象山县监军为墙头欧景辰,监军局即设于墙头。东乡军帅樊沛如,南乡军帅史积诚,西乡军帅石天富,下南乡军帅陈庆安,各乡设乡局。城中于姜毛庙设保安局,王芳棣、周有光为团董。由于乡官制的推行和地方政权的建立,四乡居民不受兵火之害,生产、生活秩序得以维持。

十二月上旬,有南充土匪纠众数百,乘乱劫掠民财,准备在得逞后投太平军。当地旅帅郑卜棠星夜入城禀告,张得胜即令部将余某统劲旅三百出城,南充土匪见军旗即作鸟兽散。当场捕得盗首二人,一斩一囚。张得胜表示:乡民中有乘乱作恶者,允许乡官随时缚送,讯明立决。在张得胜部驻象山之日,始终不枉杀一人,不准士卒烧毁房屋,不法之徒,亦不敢横行乡里。

十二月中旬,张部奉命改驻奉化,取路西沙岭。先遣一人为前哨,遇三岔路口,即以大石头压束草拦之。大队继进,无一人入歧途,旗帜飘扬,队伍整齐。过岭下,偶有一两骑分散入村巷,然不敢久停。据目击者云,队伍自茶亭迤逦至岭头,不绝如缕。过岭便有杀人,所杀者乃同时出城之担夫舆卒,并非其他平民。

此夜宿西周。张得胜择大厦居之,一入不轻出,设榻中堂。三更后始拥所携之卧妇。此妇行军时着男装、坐轿子,夜间易女服,早起仍着男装。是夜,西周大遭淫掳,土匪导之搜山,方三四里内俱不能免。明日拂晓,即拔营从柴溪一路而去。张部出城时约三千余人,西周一宿,即逸去数百,及过柴溪,只剩两千余人。然西周入伍者,亦有二三十人。

◎潘世忠部在象山

继之者为余姚潘世忠部。该部以三年前余姚十八局农民义军为基础。十八局义军起义失败后在潘世忠等领导下坚持斗争。太平军攻克余姚后,十八局所在各村农民纷纷参加太平军,人数骤增至八千。该部于十二月中旬起,分批进驻象山。自十二月十六日至廿一日,每天有来自余姚之六七百人进入象山。分两路,或由陆路自西周来,或由海上在墙头渡登岸。八千人军需供给,非丹城一地所可能承受,势必分散下乡。军纪也不可能如张得胜部整饬,士兵常穿藏妇女服饰,招摇过市。对于象山本地乡官,尚心存忌惮,虽有时抽刀作凶样,实不敢刺伤一人。

张得胜御下极严,无故不许一人出城,从无士兵下乡喧扰。间有私出者,不过三五里外,从不过夜。张部所掠,不过金珠玉帛,至于粗笨之物,看不上眼。潘部则无所不取,甚至破衣旧缶,亦囊括无遗。城中民宅,已如水洗,散至四乡,同样遭难。此后复有余姚百余人过墙头渡而来,多为乞丐小偷,寻亲托友,求一饱而已。

潘世忠部人数虽众,对于张得胜部,颇为忌惮。张得胜大部队已去,首领余某,即前在南充率众剿匪者,尚率百余人在象山殿后。潘世忠部数千人俱畏之如虎,精悍之气并未因人数少而稍减。但潘部不敢乱杀人。一日,城绅王某偕潘部头目刘贵至墙头催粮,监军欧景辰为具午膳。食间,有戴毡帽而过堂下者。刘贵大声曰:“此地人不服天朝法,宜斩首示众,才有威惧。”时堂下观者数十人,有人应声白:“有钱则贡,有米亦贡,何为不服?法不曾禁毡帽,如戴毡帽要斩,则天朝于蓄发留须早有明示,尔竟去须,更宜斩!”说话间,竟以手摸其下巴。刘无以应,大窘且怒。忽起立,取令箭自裂之。时其随从一哄而入,刀出鞘,口中喊:“谁气杀我大人?得罪我大人?”势汹汹然。刘仰面坐椅上,但摇首日:“他们!”随从诸人拥刘上马而去。方以为此去必不干休,防之数日,不见动静。

潘世忠部驻象不过十天,即受命去攻温州。尚未出发,象山人顾景鋗即于十二月二十四日邀太平军老头目黄、覃、罗三人暨士卒五十人来象山,与潘世忠部争城。过墙头,宿欧宅,第二天入城。

十二月二十六日开始,潘世忠部两千余人出城,从陆道分西沙岭、泗洲头两路而去。二十七日,潘部主力尽出,仍留手下汪炳育部。二十八日,汪部两三千人全数出尽,仍分西沙岭、泗洲头两路。

尚有汪部遗蘖八九十人,迟迟至二十九日至墙头宿夜。以监军局近在咫尺,未敢为非作歹。翌日过西周,屯排头、杭头等村,就大肆掳掠,奸淫放火,无所不为。妇女逃入山中,有排头赖大吉、西周蒋小麻皮二人作搜山向导。翌日汪部尽去,村人恨极,先捕赖大吉至墙头监军局,请就地正法。监军不敢做主,犹告示有愿意作保者,免死。令下五日,无人作保,不得已诛之,数十村同声称快。后数日,又捕得蒋小麻皮送监军局,次日为顾景鋗以令箭提去。有同姓者向顾力保,监军持不许。顾景鋗以初到,甚欲立威,亦杀之。

◎顾景鋗部在象山

顾景鋗,新桥山根井头人。初读书,应童子试,多次被黜。性凶险残悍,无所不为。咸丰八九年间,与寡嫂争产涉讼。时邑令孙殿光、张秉钺主持公道,知他素多不法,打了他一顿屁股赶出公堂。顾景鋗无颜面在家乡居住,于咸丰十年远走投军,在浙江水师中充当小头目。太平军入浙,率本队首先迎降。手下人中途散去,就单身求见太平军头目,表示愿意为打下浙江、进攻宁波效力。太平军虽收了他,初期并不给权力。听到潘世忠部要调防的消息,顾景策就多方活动,乞得管辖象山这个差使。同治元年(1862)正月,顾接管象山。黄呈忠、范汝增不放心,派遣黄、覃、罗三个老兵作监督。

同治元年春,黄呈忠晋爵戴王,范汝增晋爵首王。太平军爵设六等:王、义、安、福、燕、豫。由于顾景鋗分辖象山,亦给“参天豫”名义。得此封号,他便忘乎所以。

顾景策所部,以张、潘两部不肯随军远行而私自滞留之千余人为基础,并收编清朝钱塘八营溃散之“督标兵”二百余人,作为骨干,号称“八标”。清钱塘八营素来暴悍不制,鱼肉人民。顾景鋗之无法无天亦于是开始。

顾景鋗有亲戚史某居新桥黄公岙;同窗好友俞绶,郡庠生,亦在黄公希乡局中充乡官。闻其暴戾无人性,都写信相劝,辞恳意诚。于史某之富,俞绶之才,顾景鋗早有嫉恨。今日有权在手,“必欲生致二人而手刃之”。一夜,忽统兵千余.绕道至东溪岭,天尚未明,即至乡局捆绑俞绶,而不言所以。继围史宅,捕史某昆仲二人,并劫掠其家中所有。回城高坐堂上,立索史某出五万金,限五日缴毕。以俞绶寒士无可索,下令推出立斩。俞绶叩首流血,呼救声震内外。堂下侍者数百,都跪请勿杀。其业师马某,闻声趋入请恕,不许。至跪下叩首,顾景鋗面作青黑色,杀俞之意愈坚,师含泪而退。顾妻知之,亦出为跪请;同被缚史某泣求,愿罄家所有,以赎俞绶死;行刑者亦迟迟未动手。顾忽拍案叱刽子手曰:“尔等不从命令,亦当斩。”遂推出斩之。观者无不为之下泪。

太平天国顾景鋗治象时“捐照”

又有邑人姜金保者,旧千总,罢官家居。昔顾景鋗在浙营日,曾为同事。至象山,两人犹相往来。见太平军之势日整,顾常与姜议欲反正,姜即乘机说其与定海官军联络合击,收克复功。顾佯为答应,即以其所谋告太平军老头目草、黄、罗,三人未全信。顾即邀姜金保来商量反正事宜,覃、黄、罗则坐屏后监听。良久,有太平军士卒入门,捕张审讯。顾与覃、黄、罗高坐,姜辩时,顾高声叱骂,三人不辨象山土音,顾讯毕捆绑,以物塞口,以防姜金保揭其隐私。杀头后,以竹竿悬姜之首以示众。

顾景鋗授职参天豫,自以为“无上等爵”。平居所服,黄帽、黄袍、黄袜、黄鞋,无一不黄。妄想长据象山,时县衙已被焚,唯余瓦砾,即拓所居林氏宅为行宫,于对门造鼓楼五间。并役民夫数百,修祖墓数处,逾制如王坟。闻东南有海塘可围田三四万亩,顾将筑之为己有,方拟择日兴工,所需工费,已派之民间,后未果。

对于乡官俞绶之被杀及史某兄弟之被囚勒索,监军欧景辰心甚不平,但无法解救。恰有事至宁波谒首王范汝增,即以情告,论顾某之恶,史某之冤,恐激民变。范汝增素知顾景鋗之为人,传命调至宁波,拟另选别将。并授欧景辰以令箭释史某,命亲兵数人相随。监军连夜归象山。顾景铭见有令箭,不得已释史某,随亲兵至宁波。

时南乡绅民,以俞绶之无故见杀,史某之无故被囚,多有不平。于八标之凶横,尤为愤恨。有人揭竿一呼,聚者数万,自黄公岙之东,无不响应,乡兵枪炮声数十里不绝。幸起事之明日,监军回象,史某兄弟获开释,顾景鋗亦已调离,事方平息。

顾景鋗至甬后,被拘禁在提督府戴王黄呈忠处。适监军有公文呈送提督府,至门为顾所见,诱至僻处,将肆强夺,送公文者呼救得免。第二天,顾景鋗赂监管者,脱逃回象山。黄呈忠即遣亲兵数十人踵至,立押回宁波,严加看守。

顾景鋗被拘押郡城,后两日又有爵溪民众攻城之事。

爵溪百姓素苦于顾景鋗之虐,而民性强悍。知顾已被押入郡,邑城尚留附顾之余党千余人。爵溪民众数千,聚而攻城,数日不能下。城中百姓,恐城破为池鱼之殃,或助之。守攻既久,围城者素无训练,渐至松懈。城内守军遽出冲击,数千人俱弃甲而奔。追之不获,乃纵火焚附近村庄十八个,被杀者三十余人。

顾景鋗之侄仁培,即顾所讼寡嫂之子,见顾得势,亦欲投靠。母止之,不听径去。追之东溪岭上,寡母牵其衣襟。不料仁培出刀,母受惊放手,即疾奔而去。母哭归,后仁培得志,母闭门不见。其所馈贻,母悉拒不纳,依幼子纺织自活。乡人甚贤之。

亦有趋炎附势者。如蒋姓子,献文投靠,授职“丞相”,奉顾景鋗之令,督石浦粮饷。居然自为开府,辕门外悬两大字幅,左曰“燮理阴阳”,右曰“统属文武”。峨冠博带,威福日甚。后顾景鋗被拘押郡城,石浦民众群起而攻,灌以人溺,复剥光衣服投粪缸中。蒋某乘间得脱,连夜匍匐归里,身无完肤。

◎太平军撤离宁波之后

四月十二日,太平军撤离宁波。顾景鋗部下之“八标”,闻讯即投清,又作“督标兵”,横行路侧,无法无天。四月十五日,象山官绅兵勇入城守防,顾部余众星夜望风逃散。象山民众,遭此洗劫,十室九空,文献古籍,亦难逃厄运。邑之藏书,首数姜(炳璋)、邓(怀圣)两族,太平军去后入视,满楼地板上堆积至一两尺厚,散乱杂沓,无一获全。甚至便溺其上,秽臭不可收拾。

顾景鋗在宁波也乘机脱逃,改披清朝官服,来往于当权者之门,希图恢复当年在浙水师营之职衔,结果均被拒绝。未几,讼之者蜂起,有司严令缉拿。至此顾自知无可容身,拟挟其所有,下海扬帆远遁。解缆前,被缉捕者所获,审讯时还多方攀诬,冀图侥幸,后判立决,与其侄仁培同斩。

四月十八日,象山知县严家承复任。王芳棣、周有光自恃有诸绅誓券及县印花押在手,且在顾景鋗入城后即携眷避乡,未参与作恶,虽有亲友劝之远遁,置不为虑。严家承为推卸责任,贿嘱吏胥倪本智、汤景谟等,从周有光家窃去诸绅誓券及县令印谕。

誓券印谕失窃,王芳棣、周有光始惧而有遁意,相约中秋在家过节后同行,而八月十五夜竟遭掩获。时衙署已烧毁,王、周二人即囚在缨溪书院之后阁。周有光自揣无生机,题院壁有“万姓生余多造化,一身死后有公议”之句。王芳棣犹百计求活,于囚中写成冤状,详述当时经过,着人传之于外,公开张贴,俾城乡各知其情。知县得悉,立即将王、周“迎降”情节,通详巡道,回文就地正法,杀之灭口。此案在清代无人置理,至辛亥革命后,两家后人及地方持公论者犹向政府公禀。民国十二年(1923),浙江省省长颁给“义行可风”匾额,成为对王、周二人的评价和结论。

驻象太平军按统属而言,隶侍王李世贤部。李世贤乃忠王李秀成之弟,为太平军后期重要将领,治军甚严。黄呈忠、范汝增、张得胜均为所属。

张得胜御下严。所部据象山半月,未妄杀一人,不焚毁房屋,不许士卒下乡骚扰。入邑之初,即建立基层政权,推行太平天国乡官制,既为合理筹饷,亦为保护百姓。镇压土匪乘乱劫掠即为一例。士卒入富豪家劫金珠玉帛,亦筹饷之举。至于对妇女,张得胜在入城前曾再三提醒“避去”,自知难以严禁,亦为武装占领者之通病。

潘世忠部绝大多数为新近参军之贫民,成分复杂。但不敢乱杀人,畏惧乡官监督。然夜晚拆屋营”,燃火壮胆,遗祸颇烈。以致后来顾景锢设“行宫”时,县衙唯余瓦砾。抢劫民财,虽无所不取,毕竟在行伍中,粗重之物不便携带,其面虽广,而价值无几。

顾景鋗虽曾读书,素为泼皮,道德沦丧,为乡人所不容。其投机革命,为逞私欲。所部骨干为凶残之清军“督标兵”,部众为张、潘两部所遗之败类。作恶多端,无法无天,宁波太平军首领已将其拘押严管,将予严惩。时局一变,乘机逃脱,乞降于清政府,再图投效,亦被拒纳。此等人亦有同类,实为人中渣滓,乃太平军中蟊贼,切不可以太平军看待。疏于考察,任此等人混入窃据权力,亦太平军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