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三老讳字忌日碑》
春秋战国时代,群雄割据,各自为政。至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以气吞六合之势,完成了统一大业,废除分封制,推行郡县制,并颁布了一系列政令。“车同轨,书同文”,秦始皇听从丞相李斯的建议,规范全国使用的文字,称之为“小篆”。这一举措对后世尤其是两汉时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然小篆并非秦王朝使用的唯一官方文字。实际上,秦朝建立以前,就已产生笔画方折、结体简约、书写便捷的隶书,由秦狱吏程邈整理。由于书写方便、简易,隶书在秦朝同样被广泛使用,只是此时的隶书尚未完全摆脱篆书成分,波磔不明显,介于“篆”与“隶”之间,又称“古隶”。这种书体之间转换、过渡的有趣现象居然出现在余姚客星山出土的一块传世汉碑上,它就是享有“浙东第一碑”之誉的《汉三老讳字忌日碑》(图六)。
图六 《汉三老讳字忌日碑》拓本
《汉三老讳字忌日碑》简称《汉三老碑》,高93厘米,宽42厘米,现藏于杭州西泠印社汉三老石室。“三老”是汉代掌教化的官职,碑为“三老”第七孙“邯”所立,刻写祖孙三代的名字(讳字)和祖、父辈逝世的日子,目的是让后代子孙记住祖先忌日,便于祭祀。立碑的时间大约在东汉建武二十八年(52)。值得注意的是,此碑并非由刀所刻,而是由锥凿成文,显得尤为质朴厚重,为传世汉碑所罕见,是迄今浙江地区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碑石。此碑出土时碑额已断缺,但碑文保存基本完好,全碑共计217字,分左右两部,右部136字,上下分四栏。全文如下:
三老讳通,字小父。庚午忌日。祖母失讳,字宗君。癸未忌日。掾讳忽,字子仪。建武十七年,岁在辛丑,四月五日辛酉忌日。母讳捐,字谒君。建武廿八年,岁在壬子,五月十日甲戌忌日。伯子玄,曰大孙,次子但,曰仲城。次子纡,曰子渊。次子提余,曰伯老。次子持侯,曰仲雍。次子盈,曰少河。次子邯,曰子南。次子士,曰元士。次子富,曰少元。子女曰无名。次女反,曰君明。
三老德业赫烈,克命先己,汁稽履仁难名兮。而右九孙,日月亏代,犹元风力射。邯及所识祖讳,钦显后嗣,盖春秋义,言不及尊,翼上也。念高祖至九子未远,所讳不列,言事触忌,贵所出严及焉,敬晓末孙,其副祖德焉。
关于此碑的出土颇具传奇色彩,众说纷纭。可信度较高的一说是,清咸丰二年(1852),浙江余姚严陵坞村一村民在客星山中取土之时偶然挖得此碑,见石上有字,归以告知。当地诸生宋仁山得知此事,稔周世熊有金石之癖,便通报其前来辨识。周世熊既得其处,遂将石碑运回。清人俞樾《春在堂随笔》中记录此事:“因卜日设祭,移置山馆,建竹亭覆之。”至1919年,周氏后人将此碑卖给上海古董商陈渭泉。1921年秋天,日本商人欲以重金购取此碑并出运海外,陈渭泉意已应允。眼看国宝即将外流,吴昌硕、丁辅之等西泠中人联合浙江同乡四处奔走,发起了一场募赎《汉三老碑》的活动。西泠印社随即发布募捐公告:“浙江汉碑极少,自会稽刻石湮没后,一般碑刻仅见著录,只有极少的几个碑刻可见实貌,倘三老碑流失海外,实在是中国人的耻辱。”为了筹款,印社一方面积极呼吁社内外同人积极捐助,另一方面决定由吴昌硕、倪墨耕、何诗孙、陆廉夫、王一亭、商笙伯、高邕之、丁辅之、王福庵、叶为铭、吴石潜等人各捐书画印谱10件,古画30件,举行义卖,“醵金赎之”。通过积极努力,最后集60余人之力,共筹得大洋10000余元,以8000元重金将《汉三老碑》赎回。隔年运至杭州后,为了石碑的安全,以剩余2000元募款于西泠印社观乐楼旁筑汉三老石室(图七),将石碑连同社藏历代墓志、石刻等,一并永久保存。吴昌硕还专门为此书写《汉三老石室记》,以志其事。
图七 汉三老石室外景
此碑历经风雨沧桑,来历不凡,其书法典型地体现了由“篆”向“隶”过渡的特殊现象,兼有两者的书体特征。吴昌硕评:“(此碑)介篆隶之间,浑古遒厚。”晚清官员、文史学家李慈铭评:“其字法由篆入隶,古拙可爱。”可见,《汉三老碑》对于研究中国书法书体演变的历史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不仅如此,这一时期宁波区域内除《汉三老讳字忌日碑》独立于世外,其他汉碑无有存者,更显示出此碑对于宁波乃至浙江地区的特殊价值,可谓“一石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