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禅入书”张即之

二、“以禅入书”张即之

张即之(1186—1263),字温夫,号樗寮,张孝祥之侄,张孝伯之子,历任监平江府粮料院、将作监簿、司农寺丞。张即之以禅入书,书法饮誉南宋,是宁波书法史上的又一朵奇葩。

他幼承家学,习孝祥书。然而,他不仅仅是单纯地继承张孝祥的书风,而是刨根于其背后的取法对象,博采众长,追摹诸贤,自成一家,引领宁波书坛。不少题跋对张即之的取法有所记:

人知张师海岳,而不知其出入欧、褚。

张即之以鲁公法,中函分书,方劲古拙,斩钉截铁,以成一家。

余绝爱樗寮书,笔力秀挺,能于黄、米诸公外别建旗鼓,金人最爱重其书。

樗寮书出河南,参用可大而能自出新意,不受两公规绳,故卓然克自立家,足为黄、米诸公后劲。

张樗寮书《金刚经》五千余字,本出欧,而参以褚,结体亦紧,特其讨巧处多不大方耳。

此番梳理,张即之的书学脉络便清晰起来:自幼浸淫于伯父张孝祥的书风,师法颜、米,继而出入欧、褚以破规绳,成自家面目。

图三十七 张即之,《待漏院记》,上海博物馆藏

张即之犹以擘窠大字闻名四夷。据传金人尤贵其书,千金难求。在张即之诸多传世书迹中,《待漏院记》(图三十七)是与张孝祥风格最为接近的一件作品。此卷每行三字,字字大如碗口,与张孝祥不同的是:结体上稍稍改变了颜书外拓的姿态,参以欧书的内擫之法,于字架风骨处营造险峭之感;点画上亦大量参用侧锋,加剧险峭之势,又以粗细互作的书写方式追求神龙变化,令其更为多姿。张即之另一大字楷书作品《杜甫戏为双松图诗》(图三十八),结体宽博方整,行笔粗壮雄健,章法流畅跌宕,尤其是点画上的视觉冲击几乎达到极致,仿佛有重峦叠嶂、起起伏伏之势,显得尤为冷峭奇崛、劲健不凡,蕴含险峭的动态之美。

图三十八 张即之,《杜甫戏为双松图诗》(局部),辽宁省博物馆藏

张即之的另一“得意技”是写佛经书。据相关史料记载,张即之年仅五十即引年告老,之后乞归里第长达三十年,安居于鄞县桃源乡(今宁波市海曙区横街镇)尽享园池之乐。其间,他与释氏为伍,以禅入书,潜心佛事,创作了大量佛经作品,并有不少书迹被日本禅僧携带归国。其书传入日本后,东瀛书坛为之心折不已,奉其为万世楷模,对在日本禅林推行宋代新书风起到了重要作用。

陈根民在《张即之及其书法艺术综论》一文中称:

张即之的佛经书法具有较多的文人化、学术化倾向,比如在抄书前,他必精选善本,注明版本之来源,而且对其中冷僻的一些字注上反切音译,有时甚至还于卷末书以己言,表示其虔诚之心,俨然是一位恪守清规、黄灯青卷的佛门弟子。

可见,张即之并不是机械地抄录经书,而是基于主观的创作意识和审美情趣的书写。我们通常所见的历代写经,尽管书写者们也具备一定熟练程度的技法,但大多处于一个机械抄写的状态。相比之下,张即之更注重写经过程中禅家精神的锤炼与表达,无怪乎乾隆帝不吝溢美之词,赞张即之《佛遗教经》(图三十九)为上乘书迹。他认为:

即之书以骨胜,此与《金刚般若经》皆其晚年皈心禅悦时所书,行笔、结体在褚、欧间,信得意笔,《秘殿珠林》中最上乘也。

事实上,历代对于张即之书法的评价褒贬不一。诟病者嗤之以鼻,认为即之较其伯父孝祥险怪之风尤甚,追随者则视其为个性使然,尤其是四明一隅,认为张即之一马当先,领军书坛。客观而言,张即之的确在多数的点画处理上具有明显的跳跃之感,或轻若鸿毛,或重若磐石,以点画险怪之态带动结体险绝之象,给人以山峦起伏的奇崛之美。我们不得不承认,即便备受非议,张即之仍不失为宁波书法史上一位富有独立品格的伟大书家。

图三十九 张即之,《佛遗教经》(局部),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