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
后 记
台湾导演侯孝贤一直有个绝佳的、可为楷模的创作习惯,片中人物即便只寥寥一两场戏几句台词,他也想完整地弄清楚,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于人物的心性、生活习惯、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人生正处于什么状态、如何走到这一步以及为何如此讲话云云,他都不放过。侯导常告诫演员,为了讲出那几句台词,你知道的必须是你讲的十倍。木心曾说,艺术家的作品是公开的部分,艺术家作品以外的东西是未公开的部分,未公开部分的比例越大,作品就越有深度。这也是海明威所讲的,马尔克斯认为再对不过的“冰山论”(我们在海上遇见一座冰山,看到的是海平面以上的那一部分,而真正决定冰山体积的却是隐藏在海平面以下的那一部分)。宁波是人文荟萃之地、文风昌盛之城,擅书者不胜枚举,宛如无尽的历史宝藏。这意味着必须寻找由潜在的线索去建构、隐藏在底下的冰山。这条线索是什么?应该拉哪一条线才能找到线头?今天,愿意去寻找、去拉这条线的人愈来愈少,但书法史的撰写不能只摊开某种混乱和无序,必须找出这条线,理清线与线之间不确定的关系,将其恰如其分地联系起来,并尽可能小心地抽出,尽可能干净地呈现,有所发现,有所突破,方能凸显书法史研究的重大意义。
宁波书法史作为中国书法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撰写可弥补综合性书法史微观不足的遗憾,然难度在于既要全面、整体地掌握本区域书法的全部历史(微观性),又要将区域书法史置于中国书法史的历史背景中,并用来揭示地域书法的特质与规律(宏观性),因而存在大量的学术问题。米歇尔·巴克森德尔在《艺术批评的语言》中曾对绘画与社会生活之间的联系做了一番阐述。我们也务必清醒地认识到,除非将书法与其他事物联系起来谈论,否则很难就书法本身大发宏论。从这一视角而言,撰写宁波书法史应立足于地理学中的区域传统,将其置于自然地理环境和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多重背景之中,进行整体性的历史探讨,这也是本书一个重要的研究方法。与其他区域的书法史相比,宁波书法史有其特定区域的多元性与复杂性。从纵向来看,作为历史名城的宁波,时间跨度特别长;从横向来看,作为文化名城的宁波,书法现象与人物关系特别庞杂。加上宋代以前记载宁波的史料档案极为匮乏,若想从如此多元、繁复的人物、事件、现象中梳理出宁波书法史的发展脉络,难度更大。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参阅了许多关于宁波历史文化方面的著述。正是基于这些基础背景的研究,本书的撰写成为可能。我斗胆自拟体例,自定详略,以期尽可能客观地叙述宁波书法在不同历史阶段的衍变风貌。然而,本书区区二十三万言,且不乏自发议论之处,所展现的仅仅是宁波书法史的沧海一粟,必然存在诸多不尽人意之处。自知浅陋之后,尚希各位方家有以教之是幸,以求今后改善。
本书的撰写,起于袁志坚先生的信任,也源于我的无知和好奇。自2012年从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后,我供职于沙孟海书学院,从事沙孟海个案研究工作,一直到现在。无论是美院的求学之路,还是书学院的研究工作,都使我深深感受到书法从来都是千秋百代文人志士的心灵结晶,流淌着的是他们广阔的情怀与胸壑,跬积着的是他们全面的学养和文化,而给予我的则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当我即将完成这本书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一段话:“我们每个人都是好几个人、许多人,都是海量的自我……我们自身的存在是一块广阔的殖民地,那上面有着各式各样想法不同、感受相异的人。”那一瞬间,我惊奇地意识到那些曾经一次或不止一次出现在这本书里的天才大师们,即便个体之间的差异性和个体内部的复杂性是如此难以言喻,然而他们走过的路都已成为我走过的路之一,这是书法给予我的馈赠。一部书法史,寂寞是大多数。研究书法史,源与流都需要观察,关注宗匠,亦不得忽视普通书法家。但是,看艺术看的不就是天才大师们的艺术魅力吗?没有天才,就没有“艺术”,只有“书法”。
本书得以出版,得益于方方面面的大力支持,首先离不开沙孟海书学院老院长李立中先生自始至终的关心和支持——李老和师母是我人生道路上的领路者。感谢张如安先生和李本侹先生将自己编著或收藏的书籍惠赠于我,获益匪浅。感谢单位领导以及众多师友的帮助,铭记于心。感谢宁波出版社的同人辛勤的排版、编校,令人感动。感谢我的家人,没有你们的支持与谅解,我无法完成这本书。最后,对所有为本书的顺利出版贡献过力量的师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陈 磊
2020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