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公牛”的暴怒
乌兰布和是蒙古语“红色公牛”的意思,它横霸于贺兰山麓之西,腾格里沙漠将这个沙漠小弟怀抱于自己的胸襟之内。
1993年5月6日,宁夏作家协会一行四人从宁夏首府银川向“红色公牛”所在的方向进发。目的地是乌兰布和边缘的“沙漠明珠”——吉兰泰盐场。
风和日丽。9日,大轿车载着我们离开了市区西行。
湛蓝的天空下是无言的戈壁。贺兰山越来越迫进我们的视野,连山下那道“边墙”——断垣残壁的明长城遗迹也看得很清楚了。我们从长城的豁口穿了过去,一道矗立的界碑上,大大的“内蒙古”三个字在告诉我们就要离开宁夏了。
天,突然于不知不觉中昏暗下来,四周灰蒙蒙的。噢,下土雾了,这是我们西北春天时常碰到的事情。没什么风,可那细细的土末儿,却从天空,从四面八方,从谁也说不清的地方降落下来。关上车窗,车厢内依然满是尘埃。汽车终于从山腹中钻出来,停在一个高岗上。我们走下来,嚯!好大的风哟。我眯缝着眼,与同行的同事们赶快跑进路边的车辆监理站院内。这里风小点,我们可以用围巾把头发裹住。这时有人在指挥乘客们依次从铺在地上的两排湿漉漉的麻包上走过,汽车也随着从麻包上碾压过去。我听到有人在说:“这是消毒,防止‘5号病’的传染。”后来才知道,所谓“5号病”便是猪、羊、牛得的一种烂舌头、烂蹄的病,学名叫“口蹄疫”。内蒙古怕我们这些从宁夏来的乘客将病毒带往他们境内。再上车继续前行,已是11点多了。
风越来越大,搅得周天昏黄一片。同座一位先生的蓝色风衣已变成了灰色,满是沙土。气温也骤然下降。刚才还嫌多余的风衣,此时已穿在身上,人却仍不觉暖和,虽然里边还穿了件毛衣又套着薄呢外套。天变得越来越暗了,只是下午1点左右,却仿佛置身于黄昏。汽车打开了车灯,大睁双眼,将惊恐的两道光柱投入混沌一片的风沙之中。此时已分不清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不辨东西南北,汽车恰如雾海中一只颠簸的小船。尽管从车窗向外望去,看不到我们惯常所说的“风”,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竟知道大风在肆虐,车身被风沙抽打得刷啦刷啦。我相信,此时我的目光所及不会超过二三十米。车厢内一片沉寂。与我同行的散文家吴老先生坐在前排,嘴里喃喃着:“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汽车像个蜗牛似的慢慢爬行着,但它没停,司机可够大胆,我们也够胆大的。好在这条公路上车辆稀少,偶尔有一辆从对面开来,也是打着灯像个蹒跚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下午两点多,风渐渐小了,天也亮起来。我们终于到达吉兰泰盐场,场部院内的树已抽绿吐芽,洋溢着春的气息,柔软的枝条在风中幅度不算很大地摆动着。进了招待所,我拿起扫床笤帚轻轻一拂,噗的,灰土乱冒。哟,这里所有的窗户还都是双层玻璃呢。“红色公牛”发怒了,它是要处处给你点颜色看的。
过了几天,我从新闻上得知,就是5月6日,罕见的沙暴席卷青海、甘肃、宁夏等西北几省。我们宁夏的中卫、中宁等县还发生了几名小学生被突袭的沙暴卷入水渠中丧生的惨事,宁夏的水渠是5月1日才刚刚放的水。而5月6日,它们就吞没了几条鲜活的生命。除此,许多地方的牲畜、庄稼均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我可真为5月6日的吉兰泰之行感到后怕!每当想起,我仍然不寒而栗。
沙暴加剧了人们对人为破坏生态环境导致大陆沙化现象的警觉。据统计,从1949年至1980年,有11个省的207个县约65000平方公里的面积变成沙漠。若不能加以控制,到2000年又会有7万平方公里土地(比宁夏回族自治区面积还大)沦为不毛之地!
在这些充满理性的数字面前,如若你还感不到现实的残酷,那么每年春夏,那成千上万涌向宁夏东南部半干旱地区盐池草原疯狂挖掘甘草的农民队伍,定会让你触目惊心。获得一斤只值块把钱的甘草,则是以数十平方米的草场牺牲为代价的。在盐池半干旱草场的后方,漫天凶恶的毛乌素沙漠却在那些挖掘甘草的铁锨、镢头的帮助下,向村庄、良田、城市步步进逼了。沙进,人退!
宁夏,宁夏,你左有腾格里沙漠,右有毛乌素沙漠,两大沙漠的夹击怎不让人心忧?当然,何止一个宁夏,全世界都在面临大陆沙漠化的威胁。
人类啊,在突发的自然灾害面前,往往显得那么无能为力!尤其是当它蓄势已久要报复你的时候!
珍惜咱们的生存环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