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世界,注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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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女教授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了妇女问题的研究。全国几十所高等院校纷纷成立了妇女问题研究机构。

中国妇联妇女研究所的陶春芳对周卫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找北大中外妇女问题研究中心的郑必俊教授呢?她们一定对你们的西部女童教育研究有所帮助。前一向郑教授在香港举行的国际民办妇女问题研讨会上还就妇女教育观念的更新问题发表了讲话呢。”

北大?对,站国内人文科学研究前沿、集知识妇女精英之地,能征得她们的支持与帮助就太好了。陶春芳的建议令到处寻找支援的周卫大喜过望。对于这个世界教育界、中国教育界的难解之题,对于一个封闭落后、荒僻贫瘠的教育地域,对于正在研究起步的西部女童教育,支持,无论怎样都是不会嫌多的,取得社会各界支持,形成社会合力以推动西部女童教育的发展前进,这是周卫——西部女童教育研究总课题组负责人和他的同事们所期盼的。为此,就在前不久,周卫还找了中国妇联康泠书记。女孩与母亲、女童教育与妇女教育——两个斩不断的命题,使原本只打算听周卫半个小时情况介绍的康泠,一下子与周卫整整谈了三个小时。此后康泠书记频频给宁夏妇联去电话,要求地方妇联多关心女童教育问题,为女童教育研究提供物力、财力及精神支持,合作的意向在妇联与教育界之间不断产生。

有了与妇联的联合作战,再有中国最负盛名高校的研究力量支持,那么西部女童教育定将会再增添一片令人鼓舞的风景。

周卫拨通了郑必俊教授的电话。

“……周卫同志,我们等待你的到来。”郑必俊教授发出了郑重而又热情的邀请。

中国最高学府的妇女问题研究专家与西部女童教育实践工作者联手了。

放下电话的一刻,郑必俊教授,这位正直的女学者意识到,她一直在寻求的一个结合点——妇女问题理论研究与现实的结合点似乎找到了。

一种轻松充盈着郑教授的心头。作为妇女研究中心的主要负责人,郑必俊从来都在警惕:高等学府的妇女研究中心不能变成知识女性的沙龙,不能变成与中国妇女实际存在问题不搭界的空洞名词与概念的研究所。

四月的北大充满春的朝气。燕园内,五位女教授——妇女研究中心的几乎全体主要负责人:郑必俊、王庆淑、陶洁、齐文颖、臧健专注地倾听着来自大西北的教育研究工作者周卫的讲述:西部女童教育的现状与困境,女童教育的研究与发展,来自基层的大量现实与研究的信息令这些妇女问题研究专家兴奋激动不已。具有强烈历史与社会责任感的专家们在激动之余,以敏锐的科学眼光作出决定:加入西部女童教育研究行列,为西部女童教育实践发展助一臂之力!

没有冷漠和平庸的推诿扯皮。当周卫于夕阳西下离开未名湖畔之时,合作的意向已经形成:北大派专家参加“西部女童教育试验汇报经验交流会”,并赴山区实地考察;北大邀请西部女童教育研究总课题组参加“北大第二届妇女问题国际学术研讨会”。

金秋时节的1993年,北大的郑必俊、王庆淑、齐文颖、王春梅、臧健五位女学者如约来到了塞上宁夏。投入,完全地投入。专注聆听会议发言,风尘仆仆到山区考察。西部女童教育之艰难,西部女童教育之努力,让来自北京的女教授们热泪盈眶。

哲学教授王庆淑,这位原中国妇联书记在韦州女小回族家长培训班里现身讲说妇女受教育的意义;

臧健为那位不知现在在何处,名叫马小玲的失学女童的未来寝食不安;

郑必俊教授则动情地说:“我今后的老命就要搭到女童教育上了。”

北大的支援在迅捷的行动中体现。

刚刚返京,郑必俊、王庆淑即刻找到彭云、康泠汇报有关西部女童教育问题。

随之,一份署名郑必俊、王庆淑的《关于加强女童教育》的报道递交到彭云办公室;

关于申请《中国女童教育研究》的立项报告飞越太平洋,寄达国际福特基金会总部;

《女童教育在宁夏》的录像片于北京政协会议上放映;

《中国西部三省女童教育调查报告》《中国西部女童教育试验在行动》等文章发表于《中国妇女》《妇女论丛》《中国与妇女》等国内外一系列报纸、杂志上,文章的发表引起了国内、国际众多妇女组织及教育机构的重视。

秋去冬来,北大校园第一次披上银装的美丽日子,周卫、任玉贵、何永忠、马毓勤、马新兰等西部女童教育研究课题组的同志登上了“北大第二届妇女问题国际研讨会”论坛。他们就“妇女教育与女童教育”专题,向来自十几个国家的妇女问题研究专家报告了中国西部女童教育的现状、发展及努力前景。热烈的掌声簇拥着他们走下了讲台,这簇拥之中所包含的理解及赞赏令他们难以释怀。

合作在进一步深入发展,合作项目不断产生。

发挥北大历史学科研究优势,合作编写一部《中国西北女童教育口述史》,以西北文化为切入口,进一步深入探讨研究中国西北女童教育问题之症结所在。

合作召开“青海国际女童教育研讨会”以总结经验,扩大视野,拓深研究。

旧有的合作还在继续,而有关女童教育研究的新课题:《女童教育与中国可持续发展关系研究》又由北大提交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

为了中国西部21世纪的社会经济持续发展,为了千百万贫困落后地区女孩子的未来,人民中国的优秀知识分子殚精竭虑,做着自己无私的奉献。

又是一个新春佳节将至。臧健将800元人民币寄往宁夏韦州回民女小。这是郑必俊和臧健的年终奖金,她们希望这点钱能对一些因经济困难而失学的女童有些微的帮助。

●加拿大·巴林·许美德

明天就要离开银川返回北京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许美德女士真诚地问周卫:“你看我能为西部女童教育事业做点什么?”

许美德女士原来是来宁夏交流女子高校教育及考察中国西北女子高等教育情况的,不料在返回时兴趣的注意点却完全转移到了中国西部的女童教育问题上。当然,这完全是由于两位“不速之客”——宁夏教科所的周卫、马毓勤的来访而造成的改变。

一天多来,无论是在宾馆,还是流连于奇妙的沙湖,抑或观看市容,购买衣物,周卫和马毓勤都向许美德女士采取了不间断轮番“轰炸”式宣讲,以致有好几次这位多伦多大学教授都不得不笑着对周卫说:“你慢点讲,我的脑袋都快记不住了。”记不住是笑谈,记住却是真实的。

世界广大,人种不同,然而在追求美好、崇尚理想的人民之间,心灵却是不难沟通的。许美德女士被中国西部女童教育工作者们的热情、真诚、献身精神深深打动。她不能够想象,仅有3万元研究经费,怎么够用来在一个比欧洲的德、意、法加在一起还要广阔,且是落后、贫穷、封闭的地域中展开这样一个令世界教育界均感吃力的教育革新计划?而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又取得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成绩:女童入学率、巩固率大幅度提高,上至省府行政官员,下至乡村社区百姓,各种社团、各个阶层都在他们的努力下加入到了女童教育的行列。教育研究与政府行政行为的结合是那么的有机;严谨的理论构想与实践改革实施紧密联系,毫不脱离。不可思议的中国西部女童教育,不可思议的中国人!然而,从周卫及他的同事那种对事业几近宗教式执着热情的投入中,她似乎又找到了答案所在。

许美德知道,对于这样的事业,对于这样的人们所从事的事业,给予支持和帮助是完全应该,也是完全值得的。

返回北京的许美德女士任职到期了,但她没有忘记对中国西部女童教育的应诺。她把加拿大使馆主管发展国家基金的官员介绍给了周卫。在许美德的促使下,加拿大基金会为韦州女小投资建立小农场的协议达成。农场的建立,正与周卫他们的加强学校造血功能,改善办学条件,吸引更多女孩子入学的设想吻合了。

结束外交官生涯回归加拿大的许美德又重返了大学讲台,而对于遥远中国黄土地上女童教育事业的那一份牵挂,仍时时萦绕胸间。她要发动更多的人去关心中国,包括自己的学生。在她的动员下,巴林国塞拉女博士决定以她母亲的名义给韦州女小捐赠一所乡村图书室。

一张美元汇票伴着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件寄住中国宁夏。信中说:“这是超越种族、信仰、宗教的,人民对人民的支持。”塞拉没有别的要求,她只要求在图书室内挂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明巴林的位置。

经宁夏教科所和宁夏新华书店的先生女士们精心挑选的,本本都适合农村女孩子们阅读的图书送往了韦州女小,带着塞拉的情谊。

一张世界地图,数千册图书,打开的将是几百双张望世界的眼睛。

此后,许美德女士,不,还有美国的乔隆庆女士,蒲慕明先生与他的朋友们仍在不倦地连续不断地为中国西部的农村女孩子们寻找着一所又一所乡村图书馆(室)。

西吉什字山庄小学。又一所西部女童教育实验学校,一如我们去过的何庄、沟口、韦州女子小学一样,干净整洁。走进学校集体办公室,引人注意的是墙上手抄的课程表、黑板上有关办校方针的板书,虽不出自一人之手,却都颇有硬笔书法之风。而接下来的年轻女校长马文静叙述清晰简约的汇报,齐备规范的学校、学籍档案,无不在向你展示,这是一个管理严谨、治学有方的山村小学。果然,校长马存福的讲话验证了我的认识,他说:“只有提高教学质量,提高教师素质,提高办学能力,搞好学校管理,总之,按总课题组的要求,只有不断改善学校内部环境,才能吸引更多的女孩入学。”

是的,解决女童入学难问题绝不是孤立地解决某一个障碍就能够取得成功的,它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改革工程,这一点在采访中我已深有体会,要把这一切都做好,需要付出的心血汗水,是可想而知了。而山庄小学,这个距县城最远的民族地区小学偏就努力做到了这些,使女童入学率从两年前的21%一下提高到73%,令人敬佩之至。听说美国滋根基金会(一些美籍华人教授用自己薪金1%组成的基金会)委派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蒲慕明先生到西吉什字山庄小学考察完后,连说:“你们把海外华人想要做的事都做到了。”并立即签订了连续5年资助这所女童教育实验小学每年助学金500美金,并捐赠山庄小学一所图书馆的协议。

真巧,我一下子就翻到了蒲慕明教授的赠言:“什字回小的办学精神使我们海外侨胞深深感动。”而紧接着的一段英文大意是:“中国的灵魂存在于这里。”英文是蒲先生的女儿写的,两代华人的真诚与感动已全部展示于此。

再往下看,我看到了。北京汇文中学老教师马桂林、银川退休医生张玉华、美国留学生杨宁荪等人的捐赠留言。马老师说他今年59岁,捐59元资助那些贫困的女学生,今后他每年都会寄,只是长一岁再加一元钱,直至去世。张玉华医生则表示要连续5年,每年拿出300元退休金资助5个失学女童,她今年80岁,如果突然去世,则从抚恤金中拿出这笔钱。杨宁荪对于山庄小学服务区内女生入学率只达21%深感不安,在表示自己身居海外,对此无可贡献而感内疚之时,寄去500美金资助那些因贫困而失学的女孩子……

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溢于言表。希望民族强盛,希望民族素质不断提高当是我中华儿女的共同心声。

在离开山庄小学的时刻,教科所的陈少娟、吴书琦小姐告诉我:马桂林是周卫的中学老师,张玉华是周卫的母亲,而杨宁荪则是马毓勤的外甥。蓦然间,心头涌起一段辞章:

“发鸠之山……有鸟其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精卫填海,一个美丽动人心魄的故事!

1994年8月。由北大中外妇女问题研究中心和西部女童教育研究总课题组联合举办的“‘走向’95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女童教育国际研讨会”在西宁召开。来自美国、越南,以及甘肃、宁夏、青海、贵州四省区的女童教育科研人员汇聚青海湖畔。但是,与会人员远不止这些。国家教育委员会官员、中国妇女联合会、儿童基金会负责人和青海省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民委、妇联、共青团各方各界领导人士、社会贤达,以及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等新闻媒体的朋友们都来了。如此众多的关注,使一个原本纯学术性的会议格外地多出了一份激情。

会议进行得紧凑、热烈、有序。中国西部广大区域内女童教育实验学校女童入学率两年中提高几十个百分点的历史性突破令人振奋;

“春蕾计划”不断扩展,鼓舞人心;

江泽民、李鹏、李岚清等人为女童教育的题词,更使会议洋溢着一种节日的气氛。

中央电视台等首都25家新闻单位迅速报道了会议消息。任何一个参加会议的代表都可以感到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一个追求平等、发展、和平的中国,对于她那处于不利境地女儿们受教育的真切关心!为了贫困地区的女童:

——建立民族寄宿制学校;

——建立贫困女童助学、奖学金;

——划拨女童教育专项经费;

——为山区升入大中专学校的贫困女生资助学费。

……

中国,要让千百万农村贫困地区女童走进学校的决心付诸实施!

“不,我们工作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做到这一点,我们还将为世界,特别是经济欠发达的国家提供解决女童教育问题,争取妇女真正平等,促进社会发展的成功经验!这是我们这个人口大国对世界要做的重大贡献。”麦克风中传出大会主持者西部女童教育总课题组顾问北京师范大学的史静寰博士,一位朴素智慧女性的年轻声音。

为了妇女的真正平等!

为了促进社会的前进发展!

中国的女童教育工作者们,将要继续作出不懈的跨世纪的努力!因为,每年新产生的500万失学女童需要你们!

追求正义与进步的世界在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