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共同创造
●韦州镇·村主任
天色渐暗。汽车冲出了同心窑山乡的层层峰峦，轮子下的公路便变得宽敞平坦起来。两边的山越退越远，最后变成了遥远地平线上的两道黑色护屏。于朦胧之中，一条大川由飞驰的车轮下迅速铺排展开。这条川叫韦州。
到达目的地了。我站立于韦州镇这片土地上。
这是西吉什字山庄小学校长马存福一月内第三次来学校所在地保卫村有能力的老人家马天祥的家里做工作。他要再次与老人马天祥叙谈有关农村女童教育试验工作。
火炉上罐罐茶越熬越酽。一铺热炕上一老一少两位盘腿相对，娓娓而谈。他们谈民族的发展，谈经济的发展，谈发展与教育的关系，谈保卫村目前12岁以上人口中文盲占85%，学校服务区内女娃入学率仅占21%这一令人忧虑让人焦心的状况。心与心在交谈中沟通中贴近。为了民族素质的提高，为了民族的未来，他们立誓要作出自己的努力与贡献。
宁夏回族自治区教科所为山庄小学举行国家教委“八五”重点科研课题——女童教育实验学校挂牌典礼，马存福盛情邀约马天祥老人家出席。
不仅在西吉的什字，在同心的韦州，在青海的循化、门源，在甘肃的和政，在所有女童教育试验区，我们的教育工作者们以诚相待，积极争取当地上层人士的支持。
在民族落后地区的女童教育试验区域，从县到乡到村，每一级女童教育领导小组（或指导委员会）里都有他们睿智的身影。当然，除此而外，地方企业家、学生家长、还有各级行政官员，都有代表加入到这一个机构里来。教育工作者们说，为了民族的未来，为了未来的母亲，要把“有权之士、有识之士、有志之士”联合起来，共同为解决女童入学难这一世界教育难题而奋斗！
一场争取女子平等教育权利的总体社会变革计划在中国西部的土地上展开了——
王德岐这一会儿要去找他的邻居马五十。
王德岐是村主任。别看村主任算不上个啥官，可管的事就多了去了。就拿这女娃娃上学的事，乡教育专干赵勇、小学校长马存福就来找了他无数次。除了开会商量，还挨家挨户动员，调查谈话，发送适龄儿童入学通知书。把这干完了又填写全村人口教育现状表册，什么0至40岁人口教育现状花名册，0至6周岁学龄前儿童花名册，7至11周岁适龄儿童名册，12至15周岁人员花名册，残疾儿童花名册，女儿童花名册。赵勇说把这些挖抓清了，今后的工作干起来心中就有底，对抓好村里的儿童入学率、巩固率大有好处呢。有好处就干嘛，怕麻烦不行呢。儿子娃上学好动员，可动员女子娃上学就难咧。赵勇说，这女子不上学，入学率咋上去呢？说得对，女子占一半嘛。就为这，王德岐赶紧先把自家女子送到马校长学校里念书去咧，干部要带头，要支持“八五”课题研究工作呢。可动员工作早都做了，说得好好的，这五十子家的两个女子就是还没报名，看看是个啥事嘛！
王德岐站到了五十子家门口。
“五十子——噢，五十子。”“啥事？”“你女子咋不上学？”“一个看娃，一个放羊，咋上嘛。”“让那碎儿子上学前班，女子不就能上学了嘛。”“能行？”“能行，收呢，说好咧，看把你难的。”“那羊呢？你给我放？”“咦？我放就我放，你明儿个把羊赶到我大的羊群里去，我家给你带放上！”
王德岐主任随着加上一句话：“困难给你解决了，你再不让女子上学，小心你的平价化肥指标！”不是吓唬，乡上领导有考虑呢，今后在送娃娃们上学的问题上就是要订些鼓励或是惩罚政策哩，比如在供应平价化肥上，比如在供应返销粮上……
村主任王德歧颠儿颠儿地走了，他要赶紧告诉他大收五十子家五个羊入群的事，可不敢一打搅就把这事忘了，那就瞎咧……
马五十的两个女儿终于走进了学校。王德岐在促进女童接受义务教育这一问题上发挥了自己应有的作用。
远不仅一个王德岐，在历史的同一时刻，在中国西部广大的土地上，由省及县及乡，层层行政权力机构及其领导者，以从未有过的关注将目光投向了农村女童教育这项社会问题的难点上，并采取了有力的行动。
1992年，又是一年春草绿，在少数民族群众聚居的青海省循化县，一个令人惊异、沉重的数字使县政府、县党委两套班子全体领导者共聚一堂。
全县女童入学率仅达40%左右，且在近年又有下降趋势。面对这一数字，父母官们汗颜，父母官们如芒刺在背，他们决心在自己这一届里，为女孩的奋争应有的平等教育权利！
一支有力的干部队伍组成了，他们带着县委、县政府领导的决心，分赴各乡各村，配合“八五”西部女童教育试验课题展开了一次有声有色且细致耐心的宣传动员——让女孩们走进课堂，捧起书本。陪同他们一起上山下乡的，还有那份由县委、政府合发的，关于动员适龄儿童入学的红头文件。
当年，循化县女童入学率上升十几个百分点。
越过广阔的空间，在青海省西宁市，由省教育厅牵头，省团委、省妇联、省民委、省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省教育工会联合组成青海省女童教育研究指导工作委员会。在此之前，一份内容详尽科学的、全面反映青海省农村落后地区女童就学难、妇女受教育现状落后的调查报告已由“八五”西部女童试验课题组送达五大班子一把手的桌上。
在宁夏，宁夏电视台黄金时间，政府主管教育的副主席刘仲，那敦厚的形象出现于屏幕之上，他站在西吉县一所小学前说道：“女童教育是人口问题、妇女问题、民族问题、贫困问题在教育上的反映……重视和加强女童教育首先是政府行为，应当列入各级政府的重要议事日程……”
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决定每年划拨50万元作为女童教育专项资金。
在甘肃，省教育委员会副主任马培芳出现于有地、县教育行政部门、研究人员、乡政府部门领导和实验学校校长、当地村长和各界人士参加的女童教育试验项目培训班里……
与行动同步，一个庞大的舆论宣传攻势在中国西部铺开。
祁连山下，甘南草原，旨在宣传“八五”女童教育试验项目的一个个赛马大会，热热火火，相继召开。
黄河岸边、六盘山乡、贵州苗寨，走出校门的女童试验学校师生，演节目，贴标语，出板报……利用各种场合、形式向农民群众进行女童入学宣传教育。举办女童家长学校，举办学校开放日，请四乡百姓走进学校参观、了解女童学习、工作情况……
女娃要上学，女子要受教育的舆论不断深入人心。
为我们开车的是韦州汽车驾驶员培训学校校长尹文明先生，一位年轻的农民企业家。昨天我们一行就住在他那新盖成的驾驶学校宿舍里，看着他当时又挂窗帘，又送西瓜，更珍贵的是他从很远的地方为我们送来一大卡车水箱的洗用水。看他跑前跑后的样子，还以为他是韦州学区的教师呢。今日才搞明白他的身份——除了企业家，还兼韦州女小的名誉校长、女童教育领导小组成员。今天他一再自告奋勇，调出两部车，亲自送我们去何庄——一个村办初级复式女童实验学校。为此，他居然将两位重要客户拒于门外。我亲耳听见临上车时，他用不耐烦的口气对下属吩咐：“让明天来，明天来！今天我要陪周所长和北大教授去何庄嘛！”
袖珍的何庄小学整洁美观。一位女教师，20几位小学生，分属一、二年级，共处一间大教室。教室墙白、窗明。教室外墙上一行美术大字十分有趣：“小树小苗天天长，学生学识日日增。”小树小苗学识，当是会天天长、日日增的，只是这学生怎么可以天天增呢？再一回想，是了，这是山区教育工作者入学率情结的苦心反映，他们就是想让学生，尤其是女孩多多来，别辍学啊。从周卫所长处得知，这所小学原已濒于关闭，教师都走了。但成为“八五”女童教育试验项目学校这一年多来，在女教师周维霞的努力下，学校服务区内学生入学率已达98%，巩固率达100%，适龄女童基本全部入学。
周老师让她的学生用清脆的歌声来欢迎我们：“……杨柳摆／抓发菜／家乡的特产／宁夏的宝／看谁抓得多／抓得快／咿儿哟，咿儿哟……”
歌声欢快，我们都不禁拍起手来。突然，我发现尹文明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讲台上，与周老师一起为孩子们打着节拍作指挥，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歌声停止，春蕾摄制组的小倩女士拿出一大捧铅笔和铅笔盒送给小朋友们，北大历史系的杨立文教授则将一本相册和500元钱代表北大中外妇女研究中心送给了何庄小学。突然，尹文明把周维霞拉到一边，他从裤兜里掏出300元，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钱塞给她，说这是他对何庄小学的一点心意，钱不多，给孩子们买个体育用品吧。
其实尹文明大可不必不好意思。我知道前一向他曾给韦州女小捐钱6000元，还为学校制作了体育器械。六一，他用自己的十几部卡车，把韦州四乡八村的小学生们都接送到一起开庆祝大会。望着尹文明，我悟到了，从上到下，由下而上，发动群众，宣传群众，领导干部与群众相结合，政府职能机构与群众团体相结合，由点及面，以先进带动落后……这是中国共产党几十年来一种行之有效的工作作风与工作方法。当这种形式与科学、实际的内容相结合时，它所产生的效应是巨大的。也许这也算是中国的一种特色。在解决女童教育这个难题时，中国教育工作者娴熟地运用了它。
1993年12月，在尼泊尔国际女童教育研讨会上，当中国西部女童教育研究总课题组代表周卫将中国把解决处境不利地区女童就学难的问题当作一项立体化、多层次、全方位推进的系统社会工程来做，将得到各级政府、教育部门、社会各界和学校、家庭的通力合作和支持的整体优化女童教育环境（社会、家庭、学校）的教育试验方案介绍于大会时，引起了各国代表极大的赞赏与注意。与此同时，他们也遗憾、坦率地说，“这样的方案他们无法学习，做不到！”印度代表有保留地说，“要做到也需几十年的时间，也许。”
哦，中国的特色是否太个性化了？不过这是一种令人自豪的个性。
●校训·女校长
车坏了，在一个叫作长山头的地方。为了躲避烈日的骄横，我们只好逃入路边一个苍蝇横行无忌的小饭铺里进行采访。炎热、焦渴使人无精打采，然而被采访者周卫的思路一旦进入主题，即刻滔滔不绝。看得出，这是一个对自己的事业及工作极其投入的知识分子。交谈中我得知，打从开始女童教育研究工作以来的两年时间里，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他与他的同事已几十次地深入到距省城数百公里外的贫困山区，指导研究女童教育实验学校工作。我想周卫能这样投入地工作，也许与他二十多年前迈出大学校门便被分配到西海固乡村中学教书有关吧！那里有他青春的印记。不过当年的下去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他的自愿选择，而今天，他却选择了不断的下乡，不断的吃苦，这就令人钦佩之至了。因为我知道这需要一种献身精神，社会的前进很需要它！周卫从女童教育的历史现状，谈到研究课题的方案目标。谈到目标，他原本流畅的述说又加入了几份激情：“我们的工作不仅要让女孩子们进入学校，还要让她们留住，学好；不仅要让她们学好文化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培养起她们独立的自我意识和自信、自强精神。所以我们试验总课题组给实验学校定的校训是‘心灵手巧，自立自强’。”
培养出具有自我意识、自信、自强的女学生，我知道这对于落后的农村地区，将是一个极高、极难达到的教育目标。我永远记得，当年在我插队的山村，当有人在院外叫门时，女主人的回答往往是：“家里没人！”如客人幽默一句：“你不是人？”羞涩的女人便会红着脸补一句：“掌柜的没在。”
“女人的名字是弱者。”这不只是莎士比亚戏剧里的台词，而且是现实的存在。今天，中国的教育改革家们，偏要将这句名言从落后的西部现实，从人们的愚昧心灵深处扫去。西部要追求与东部的同步，中国要追求与世界发达国家的同步，就要让千百万农村落后地区的姐妹们摆脱愚昧、无知、贫困、软弱的境地！傅立叶早就说过：“妇女解放是衡量社会进步的尺度。”而这种解放的深层次便是心灵的解放，只有心灵的解放才能算是彻底的解放！为此，中国的女童教育工作者们在做着艰辛、无悔的努力，一种超出常规教育范围的努力。
自打马新兰校长在全校早操集合时宣布：校委会决定定期选聘一名学生校长，各班均可自由报名竞选的消息起，韦州女小的三百多名女孩子们兴奋得如同春日里的喜鹊。
你看吧，或课间休息，或课外活动，或放学以后，时有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小姑娘们神秘又兴奋地聚在一起，推举竞选人、研究“施政”方案、练习竞选演讲，一种浓浓的竞争气氛笼罩了韦州女小。望着这一切，马新兰和她的同事们欣慰地笑了。至此，她们知道，两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费，一种自强竞争的意识已开始在一个纯回民地区的封闭山区小学校里产生！为此，他们曾——
组织全校师生与驻守边疆的解放军，与首都公交战线的叔叔阿姨，与相邻市县的学校同学，互通信件，交流信息。他们封闭的心灵在交流、沟通中开放。
举办一个个专题演讲会、故事会、智力竞赛会，让众多女娃一扫自卑、羞怯的心理；带领毕业班到首府、县城参观访问，让不知韦州镇外有何物的女孩子们睁开了探视外部世界的眼睛。
而书写于校门迎面一排教室斜顶上的“心灵手巧，自立自强”的巨大醒目的字样，更是时时在提醒着每一位女孩子。
如春风化雨，自立自强的意识点点滴滴润入一方方幼小心田。
要有自立自强的精神，还要有自立自强的生存能力和提高自身生活质量的本领，我们的教育在寻求、探索、实践让女孩子们能获得这一切的途径。
从小学中年级开始，刺绣、纺织、缝纫、烹饪、果树栽培等课程便分别列入韦州女小的正式教程。当孩子们制作的工艺刺绣、手工制品在北京的国际妇女问题研讨会休息厅里义卖成功的消息传回韦州时，那带回的不仅仅是一份收入，更有女孩子们的一份自立自强的信心。
韦州女小的第一任学生校长终于产生了。她一上任在就职演讲中宣布了三点治校措施。她的措施一经实施，很快校内的摊贩不见了，校园里没有了骑车现象，小储蓄活动在各班认真开展。由此，女孩子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参与，什么叫责任。在负起公众责任和参与社会管理的同时，她们也享受到了一个独立人的快乐！
韦州的女小在变，韦州的少数民族女孩子们在变，但远不止一个韦州，在西部，一个系统地有效培养农村女孩的教育改革方案在施行——
甘肃的一套反映本地区地理环境、资源及家禽家畜饲养、病虫害防治、用电技术等方面内容的实用乡土教材投入使用。而草编加工、覆膜种植的收入，则使众多贫困地区的女学生在获得书本学杂费的同时，更获取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青海广阔草原上的牧区学校，把教授女孩子学习科学的接羔育羔知识、小型奶油分离器的使用、羊毛纺织、木雕等畜牧业生产、生活的劳动技能作为辅助补充课程。实用有趣的课程使学校对牧区女孩增加了巨大的吸引力。
在中国西部广大的农村落后地区，女童教育取得了许多令人欣慰的创造性成绩。
●湾来私学·马成义
暮霭挟着淡淡的炊烟使宁夏彭阳县沟口乡民族小学的身影朦胧起来。此时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白杨树叶在晚风的抚弄下发出些微悠闲的沙沙声。
平日里的现在，正是马成义校长巡视校园的时光。他喜欢在暮色的宁静中踱步于整洁的校园，对于他来说这无异于繁忙一天后的一种享受。一年多来的努力，使一个原本破败不堪的小学校园变得整洁漂亮并步入了正轨。今天的马成义校长却无心绪进行这一寻常的巡视，他的全部思绪都缠绕在那些令人心酸、同情的姐妹身上。安文霞、张得梅、李俊花、马进英、张白琴、马桂花……一批超过学龄的文盲半文盲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因无文化，忍受着被抛弃、被退婚的屈辱；因无文化，她们对于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惶恐与无望。一不会看，二不会算，缺乏谋生本领的她们只能任由命运无情地摆弄。
让适龄女童走进学校，是我们的责任，让以为永远失去受教育权利的绝望中的青年女性重新获得平等教育的机会，也是我们的责任！
“对，就这样，办一个非正规教育妇女扫盲班！”马成义校长于一个温柔的初夏傍晚，作出了这个决定！
依照西部女童教育试验总课题组制定的试验方案目标构想，马成义把妇女扫盲班的培养目标定在了一个现实的基础上：学习文化，会写、会读、会算；掌握一门实用技术，自立、自强！
竖起一个目标，就是竖起一片希望！
“俊花，你不想上扫盲班吗？学了文化，学了手艺，挣钱给你妈看病，帮你大解难肠呢！”马成义在田间的一番解说，恰如乍起之风吹皱俊花少女一池心灵春水。对，学文化，学手艺，要把丢失了的希望再找回来！14岁的李俊花找到父亲，提出了坚决上扫盲班的请求！
随着马成义和他同事的宣传鼓动，40名与俊花一样的大姑娘、小媳妇走进了扫盲课堂，她们中最大的32岁，最小的14岁。
学文化、学纺织、学缝纫、学刺绣。两年学制，头年重点学文化脱盲，第二年重点学技术实践。目标明确，学以致用，学员们的学习劲头高涨！
1994年六一，沟口小学60名同学穿着扫盲班姐姐、阿姨缝制的服装登台演出了。将学习的成果展示于节日的舞台上，使节日更添一层欢乐。同时，学员们还为社区群众免费缝制了120余套各种款式的服装。令人惊喜的是，过不长时间，学员们绣制的绘图新颖、针法讲究的机绣枕面、门帘、被罩在集市上又成了村民们购买的热门货。
两年，仅仅两年的时间“睁眼瞎”已会读书、读报、写信、算账了；身无一技之长的“闷”女子，会裁剪，会缝纫，还会绘图绣花咧！
“心灵手巧，自立自强”的一批巧姑娘、能媳妇自立于山乡村寨，她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你不听扫盲班班长说：“非正规教育帮我们把失去的一切找了回来。现在我们会识字、懂技术，乡亲们包括自己的父母看我们的眼光都不同了，我们感觉走在街上都有精神。”原先嫌得梅无文化而退婚的男方，现又找上门来想与“巧姑娘”重订婚约，但即将从扫盲班毕业的优秀生张得梅却不急于表态，对自己未来命运具有信心的她，希望有更多的选择，她已不怕等待。
成功的现实，更是改变了群众对于女子教育的偏见，不等第一批学员毕业，第二批70名青年妇女早早争着抢着来报名，这次已再无须挨家挨户动员了。
为了这份女子教育的成功，马成义除了更加操心忙碌外，还拿出自己工资的40%为聘来的裁剪、刺绣老师垫支部分工资。超额的付出，使他还年轻的头顶变得稀疏起来。不过他无悔，因为他的第一批优秀学员已组建了一个裁剪、缝纫、刺绣加工厂。已经取得的成功，令人欣慰！
正规、非正规，为了让更多的女孩子接受教育，中国西部的广大教育工作者发挥着自己的创造性。在甘肃、在青海、在贵州，不同的女童教育模式之花竞相开放。
甘肃通渭。几乎不要教育行政拨款的民办非正规教学点为大批农村女童接受初等教育作出了贡献。
常世明，湾来村一位高中生。十年前他在家里办起了民办教学点。十年来，他那不大的土窑洞教学点竟使143名本村女孩子获得了基本读写运算能力，扫除了文盲。常世明办学有招数：家长上工他放学，家长下工他上课；复式教学，允许带弟妹上学，灵活多样的教学形式为贫困多子女的农户家庭中的女孩子提供了尽可能方便的就学条件与机会。
常世明的私学教学点没什么特别的新奇，但由于它办得符合中国这个发展中大国，甘肃这个西部贫困大省的国情、省情，因而便办出了实效，发挥了作用，为女童教育提供了一个可喜的经验，并得到了群众与政府的支持。
甘肃省刘恕副省长来到常世明的教学点，在给予他表扬的同时，还赠予他一台缝纫机。现在常世明又可用这台缝纫机教授他的学生进行缝纫裁剪技术的学习实践了。
甘肃省教科所张铁道副所长来了，同时还带来了省、地、县教育科研部门资助的翻修窑洞教室的钱款及非正规教育读本。
常世明为自己的付出得到上级的认可而欣慰，但更让他自豪的是他的学生中更多的成了村里家里的致富劳动能手。
143名女子的脱盲受教育，对于一个小小的村庄而言无异于进行了一场重大的社会进步改革。湾来村女子里几乎再无文盲。为此，常世明即使每月只有十几元的工资收入，他仍然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迎面一坛茂盛的花草欢迎我们这些来访者。
沟口小学的同学们正在上课，通过敞开的教室门可以看到，桌椅整齐且都讲究地罩着天蓝色的桌罩，猜想，许是扫盲班学员给缝制的吧？马成义校长接待了我们，他高高的个子，不善言辞。同行的宁夏教科所的石凤朝先生告诉我，别看校长话少，干的事可不少，他是教育战线的拼命三郎。自打沟口学校成为女童教育实验学校以来，两年的时间，他们学校的女生入学率由原先的56%提高到现在的98.1%，其中的代价之一，便是校长把家务、田地都丢给了妻子。在搞好学校正常教学、教研工作外，马成义还办起了装潢工艺部、粉坊，以增加学校办学经费，从中还可抽出一部分经费为一些贫困户的女孩子垫交学杂书费。从石凤朝嘴里还得知，马成义的装潢工艺手艺是经周卫所长介绍，在周卫弟弟银川的装潢公司免费学成的。而后，周卫又动员自己弟弟的公司为沟口学校捐赠了一批装潢材料。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事业心，当是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一种不变的情结吧？
扫盲班在学校最里头一间教室，原先这里是学校的器材室。
扫盲班的学员们正在固原请来的服装裁剪教师指导下进行机上缝纫作业。几乎每人一机，可以说条件相当好了。经了解得知，这里的缝纫机有县教育局送的，有学校购置的，也有学生自己买的。扫盲班的突出成绩，使原本一些不让自己女儿来的家长，彻底转变了态度，他们咬紧牙关，买机子供女儿学习用。要知道这里的农民人均年收入只有178元，如果不是观念的彻底转变，又看到希望在召唤，谁肯为女儿家做如此大的投资呢？女子受教育的整体环境是在改变了。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桃花柳絮随风展／想起我那逝去的童年……”一首流行歌曲，居然被扫盲班这些过去人前都不敢抬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唱得有板有眼。可不知为什么，原本甜美欢乐的歌，却唱出了几分忧伤。她们将节奏唱得太慢，是有关童年的歌词勾出了她们的心酸吗？也许要让咱们落后农村地区的姐妹们彻底摆脱沉重，解放心灵，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真到那天歌声便会轻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