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无言的芳草

第一集  无言的芳草

全世界文盲中有2/3是女性。中国的文盲群体中有70%是女性,准确地说,1.8亿文盲中,女性占1.26亿,且多为农村妇女。

——《中国西部女童教育初探》

女童就学难,是妇女问题、人口问题、民族问题、贫困问题、教育问题的一个社会历史性的综合反映。

当你的目光随着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聚居着我们几十万回族兄弟姐妹的固原地区,那片俗称“西海固”“苦甲天下”的黄土山塬时,你对以上的论断将会有一个切实的感受。

桃子家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老二。她们家住在西吉县的罗家沟村。罗家沟、罗家沟,可能就是因为村子山脚下的这条大沟而得名的吧。就是这条沟,一到下雨、下雪或是春天化冻时节,它可就把村子和外面的世界隔断了。

沟对面再翻两座山,八里地外有个村子叫三岔,那里有座完全小学,从三岔再走二十多里,才能到乡上呢。到三岔或是到乡上去上学,那是桃子做梦也没想过的。桃子家山背后五里地远的二岔麻村有个一到三年级的初级小学,不过桃子也没在那里上过学,不要说桃子和她的两个妹妹没上过学,全村的妇女不论老少谁又上过学?今年“希望工程”给了桃子家一个名额,爹叫弟弟二利念去了,桃子知道这号事轮不上女子娃,全村不也就只有五个男娃在二岔麻念书嘛。

这样的现象不只罗家沟有哇!

同心县的大湾村,全村近200名适龄儿童中只有马字花一名女孩上学,今年上二年级。如果上到五年级,那就要到王团学校上去了,王团离这里三十里地。而方圆十多里内,也只有大湾这样一所初级小学,小学里只有一位教师。

学校,对于穷山沟里的女孩们是太遥远啦,上学,对于她们何其艰难。那么,即使走进了学校呢?

同心县套塘小学五年级学生马二利:上一年级时,有三个女同学和我们在一起上学,上到三年级她们就都不上了。我们班就一直是我们这八个男同学。

为什么在一个同样的生存环境里,首先失去受教育机会的就必定是你们——如山花般的农家女儿?

她叫王淑琴,是个爽朗的人。王淑琴生了四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个儿子。

采访王淑琴。记者:你咋让儿子上学,不让女子上学?咋那么喜欢儿子呢?王淑琴:咳,十个女子顶不上一个儿子嘛!记者:为啥?王淑琴:老了要靠儿子养活呢。女子娃嘛,拍拍尻子就跟人走了。

在对待儿子将来上学的问题上,王淑琴夫妇的态度是明确的“挣死挣活也要让他上。”父母的苦心可叹、可怜!但与此同时,我们还要问一句,这一切就非要以牺牲女儿受教育的权利为代价吗?

宁夏回族自治区妇联儿童部部长席秀兰:同心县的纪家山纪家村有个女孩叫纪少香。十三岁,上四年级时辍学。去年我们曾带她到北京参加中国少年儿童基金会召开的会。她表示回来后要复学。后来听说还是没上。我们一直很惦记她。

采访纪少香。

席秀兰:纪少香,你回来咋又没上学?纪少香:没钱。席秀兰:你上学没钱,我们资助你呀。纪少香:……席秀兰:是不是让你哥上学就不让你上了?纪少香:……(欲哭)

纪少香的父亲叫纪明三,老纪家的日子在这贫困干旱的山区还算不上是艰难的。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只读完了初中,二儿子正在读高中。老纪虽说让儿子都上了中学,可在女儿的念书问题上就没那么开明了。大女儿没念书已经嫁人,二女儿三年级辍学,纪少香排行老四。

采访纪明三。纪明三:女子娃大了要给人呢,念不念还不一样?

父亲这样说,母亲又是怎样说的呢?她说:“我没上学,不一样活人?”面对这样的母亲,你无言以对。

就这样,纪少香永远失去了她的那张课桌!

消灭愚昧,扫除文盲,解决落后农村地区女童就学难问题,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容易。一位阿尔及利亚教育家的话给人们以极大警示:“教育一个男孩只是培养一个人,而教育一个女孩,则关系到未来一个家庭,教育一代女孩,那就要影响到整个民族未来的素质了。”

王风莲老奶奶今年76岁了,自打16岁上从几十里外的白崖乡嫁到沙沟,就再没离开过这里。而今她和大儿子马洪结一家8口过日子。

采访王风莲。记者:大妈,你都去过哪里?王风莲:没去过哪里。就是浪(逛)个娘家。没处去呀。

大儿子马洪结的女人叫马梅花,19岁上嫁过来,已经给他生了六个娃。两个儿子,四个女子。梅花今天带着两个小女儿上山锄地去了。今年的天太早,多锄几遍,盼着庄稼会长得好点,锄头底下三分水呢。

隔燕是马洪结的二女儿。

采访隔燕。记者:隔燕,你十几了?隔燕:12……嗯,16啦。记者:隔燕,你想没想过念书?隔燕:想,就是没钱嘛。记者:村子里和你一样大的女子有上学的吗?隔燕:少。

奶奶王风莲不识字,妈妈梅花没上过学,隔燕呢,也是文盲。

在贫困山区,像王风莲祖孙三代这种情况的妇女,又何止一家。

采访窑山五道岭马凤英,媳顾占兰和孙女。记者:你们家几辈人没上过学了?

马凤英:我老爹手里不算。我老汉、我儿子、女子都没上过学。我孙女也没上学。三辈子人没上学了。

记者:没上学后悔吗?媳妇顾占兰:咋不后悔?现在上城里连个厕所也不认得。算账算不来,让人哄了。

她说她叫罗凤英,儿媳妇纠正说她叫罗正英。不管叫啥,村里人都叫她是:马彦效他妈。

她还说她属狗,今年48岁,但是属狗似乎也不是这个岁数。只不过这一切对于她或别人来说又有什么要紧呢?日子该怎样过,还是会照老样子过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月就像那崖上的草儿,默默无言。

面对这些处于贫困、软弱地位的姐妹,似乎再谈什么自我价值实现、意识的觉醒、心灵的解放,都太遥远,且显得有些奢侈。然而傅立叶的话我们不能忘记:“妇女解放是衡量社会进步的尺度。”而这种彻底意义上的解放与平等的获得,必须依靠妇女自身意识的觉醒,否则它只能写在宪法里而不是存在于现实中。而自身意识的觉醒又只有教育方可赋予。

芳草不应永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