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生活的结晶,感情积蕴的喷发
1960年,朱红兵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发表了长篇叙事诗《沙原牧歌》。这首诗创造性地吸收了宁夏民歌和民间戏曲、说唱文学的艺术手法,具有独特的民族化,群众化的艺术风格。它通过主人公命运的吟唱,生动地展示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贫苦农民争取解放的历史画卷,歌颂了他们对于革命及爱情的坚贞情怀。
《沙原牧歌》的创作是作者感情长期积蕴的喷发,是他虔诚心迹的流露。对于曾在三边革命根据地战斗、生活过七年之久的朱红兵来说,他永远不会忘记三边人民群众对他及其战友们的养育、救护之恩。虽然他早已离开了那块土地,但三边人在他心灵上始终占据着重要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朱红兵决心以诗歌形式来反映自己所熟悉、热爱的英雄的三边人民的愿望愈益强烈。同时,丰富的生活积累,复杂的斗争题材,以及许多鲜明的活生生的人民英雄形象和他们的事迹,又使诗人不满足于只用短小的抒情诗歌形式来再现与表现这一主题,于是产生了要在较为阔大的篇幅上,通过一定的叙事情节来展示人物的精神性格和抒发诗情的创作欲望。经过长期的思想积累和艺术准备之后,《沙原牧歌》诞生了。
长篇叙事诗中的人物形象,往往最集中地体现着作者主观情怀的抒发。《沙原牧歌》将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主人公形象——青年农民王夫与秀兰提供给了我们。诗人在长期的三边根据地革命斗争生活中,结识了一大批像王夫、秀兰这样质朴、善良、坚强、勇敢的贫苦农民。他们为了争得自我与祖国的解放,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洪流之中。在为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艰辛历程中,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作者对这些普通而又伟大的人民群众怀着深深的敬意,他把这种情愫集中地倾注在了自己的主人公王夫与秀兰身上,为他们真诚地尽情歌唱。
《沙原牧歌》采用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赋予主人公王夫与秀兰以理想的光彩。
作品饱含深情,热情地赞颂了王夫与秀兰对美满爱情坚贞与执着的追求。王夫自幼丧母,受到秀兰母女的关怀。共同艰苦的劳动生活,催发了一对劳动青年之间纯真感情的产生:
贺兰山高来长城长,/王夫沙滩里来放羊,/提上个篮篮拿上个铲,/秀兰她剜莱紧跟上。//一排排沙柳根连幔,/他俩人井坐身抉身,/糠干粮虽少哥的心,/掏出来两人平半分。//吃一口干粮谈一谈心,/是甜是苦两人尝。/山头上下雨山沟里流,/合唱个小曲解忧伤。
作者笔端饱蘸感情色彩,将一对劳动青年的爱情描绘得如此和谐、纯真、质朴。在美好的爱情遭到地主牛如山的破坏时,作者又赋予他们以坚强的性格。王夫“伸出手掌像门扇”将侮辱秀兰的牛如山“打得老狗脚朝天。”面对地主的逼婚,秀兰以极大的蔑视高声唱道:“你家虽富我不爱,屎壳郎还来和人攀!”在恶势力的高压下,他们毫不屈服,以坚决的反抗,维护了劳动者的尊严,表达了自己对于爱情的忠贞!
作者没有将自己的笔触仅仅停留在对主人公纯朴、美好爱情的歌颂上,而是进一步将他们对爱情的追求,放在了波澜壮阔的人民革命斗争大背景之中来描绘,同时赞颂了他们投身革命的精神。一对历尽坎坷的情人终于相会时,王夫按捺住留恋难舍的情思,说道:“如今就要打宁夏,不消灭马匪我不回家”“一条大路亮堂堂,你闹革命我跟上。”秀兰以坚定的语调作了应和。在人民革命的斗争中,王夫与秀兰的爱情注入了新的内容,他们已将个人的爱情幸福与争取人民革命斗争的胜利结合了起来。至此,作品主人公的形象得到了升华。
为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更具光彩,作者在诗中多处使用了对比、反衬的艺术手法。诗中秀兰与地主牛如山是作为一组对立形象出现的。写到秀兰时:“一排排杨树一行行柳,/清清的溪水潺潺流,/巧鸟鸟枝头喳喳叫,/满园的菜花缀绿洲。/一颗葵树一朵花,/三间茅屋树荫荫下,/门开姑娘走出来,/秀兰长得像朵花。”“浓浓的眉毛月牙儿弯,/一对大眼睛像水潭。”如画的景色中走出的女主人公秀兰是那样的美丽喜人。而牛如山的外貌却是:“三梭子脑袋火烂眼,/一个虎牙露唇边,/一颗脑袋粳柳斗,/驼背就像虾米子走。”德苏瓦尔说:“丑是一种背景。用来增强奖的光辉。”诗歌中对秀兰和地主在描写上的巨大反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光彩者愈益光彩,丑恶者更其丑恶,而这其间所寄托的正是作者朴素的爱憎之情。
诗中秀兰的坚强个性,又是以其母的懦弱为衬托的。面对牛如山的逼婚,秀兰母亲“鼻涕眼泪地把儿劝:/牛家的势力半边天,/穷人的死活他手攥……咱出门就得把路走,/三天也走不出牛家的山……你不依从这门亲,/咱母女哪里把身安?”而与母亲截然相反,秀兰却答道:“死也不嫁牛如山,/闯下大祸我承担!/生气撂下了针线活,/辫子一甩出房间。”火辣辣的话语,令人如闻其声。一个决绝的“甩”字,更使那不畏强暴,敢说敢为的秀兰女子,活脱脱站在了读者眼前。母亲的胆小,怯懦更衬托出女儿的无畏与刚强。晋代葛洪曾经说:“不睹琼琨之熠烁,则不觉瓦砾之可贱,不觌虎豹之或蔚,则不如犬羊之质漫。”金圣叹在评点《水浒传》时也曾说:“要衬石秀尖利,不觉写作杨雄糊涂”。作者对于前人在艺术上的真知灼见,看来是深谙个中三昧的。
《沙原牧歌》采用了民歌体的创作形式,这与作者以往所写的自由体新诗有所不同。而这种形式的采用,与诗歌本身所反映的内容正相合谐。
朱红兵的诗歌融宁夏大调、陕北信天游等流传于三边一带的民歌于一体,以宁夏民歌七言四句为主,其间又错落使用信天游八言,在基本一致的句型中,求得变化,造成了跌宕起伏的效果。
比兴手法的运用是自《诗经》起我国民歌创作中的一大传统手法。在《沙原牧歌》中,作者大量使用了比喻,增添了诗歌的形象性。诗中形容地主牛如山:“一颗脑袋像柳斗,/驼背就像虾米子走。”“柳斗”是宁夏地区农村用柳条编的汲水用具,它状如冬瓜,表面粗糙疙瘩不平,用这来比喻人的头其丑可见。写到牛如山遭王夫挨打之后,诗中这样形容:“牛如山好像咬败的狗,/边跑边叫夹着尾巴走。”这种比喻将牛如山气急败坏,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勾勒得活灵活现。比喻的精巧,生动,充分体现了作者的艺术智慧,极大地增强了诗歌的感人力量,有助于感情的表达。
《沙原牧歌》不仅大量使用了比兴手法,而且这种比兴富有地方色彩,使得诗歌具有了浓郁的乡土风味,增加了诗歌的生活气息和生活情趣。它描写王夫与秀兰的爱恋:“一排排沙柳根连根,/他俩人并坐身挨身。”“羊群跟着头羊走,/相好的心思早就有。”沙柳是三边地区特有的沙地丛生灌木类植物。而羊群跟着头羊走也是三边半农半牧地区人民所熟悉的畜牧常识。这种“兴”的手法的使用,极好地渲染了地方色彩。还有像“太阳爬上了沙梁巅/王夫跑进了红地边”,海边的人们常常由海平线上看到东升的朝日。而“日头爬上了沙梁巅”这却是作者对三边沙原地区自然景物特有的观察。“跑进了红地边”的王夫,其心境与初升的朝日照耀下的自然氛围正相吻合。这种描写,使得诗里人物的生活、思想、感情和诗歌描写的环境取得了和谐统一。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感到朱红兵的长诗博采民歌、戏曲、说唱语言,以及口头语言的精华,化而用之,创造出一种刚健、清新、生动、活泼,富于生活气息和地方特色的诗的语言。写情状物,十分生动传种。同时人物对话口吻毕肖,读起来朗朗上口,韵味盎然。例如秀兰回答马匪的审问:“沙蒿长上黄沙梁,/八路军藏在我心上,/树枝树叶连着根,/老百姓都是八路军。”人物语言将民歌的比喻融入口语,又缀以有规律的韵脚,使之节奏明快、流畅,将人物果敢、刚毅的神韵表露无遗。如此语言在长诗中俯首皆是。可以说,这是长诗在语言运用上最成功的地方。
《沙原牧歌》是我区第一首长篇叙事诗。正因如此,它的创作中还存在着某些明显的不足之处,即如作者朱红兵同志自己所评价的,“它抒情不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足呢?究其原因,是诗的叙事太实太密。一方面在故事过程和人物身世的叙述上稍嫌繁琐,而在那些最易于引起人物感情激动的地方却没有充分展开抒情,一方面造成故事、人物、场景往往一闪而过,使人应接不暇,留不下深刻的印象。
尽管有这样的不足,然而当我们掩卷之时,仍会毫不犹豫地说,长诗是来自作者对生活的真切体察,是其感官和心智的圣洁产物,它以自己所包含的深刻意蕴,真诚情感,淳朴、自然、清新的风格吸引着你。
用自己那质朴的歌去真诚地为他所钟爱的祖国与人民歌唱,这是朱红兵几十年来所遵循的创作原则。也许这些歌中的天真和透明的单纯感多了些,甚至我们还可以明显地感到政治学对其某些诗作的过分渗透,以至影响了其艺术和美学价值的实现。但,我们不能对诗人做过多的苛责,因为我们无法超越我们的时代。他毕竟以自己的真诚与努力创作了那许多可供人们认识鉴赏的艺术形象,而这些艺术形象在宁夏诗歌创作史上留下了光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