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文学风格
什么叫文学风格,德国歌德在《自然的单纯模仿·作风·风格》里说:
它(艺术)以对于依次呈现的形象的一览无遗的观察,就能够把各种具有不同特点的形体结合起来加以融会贯通的模仿。于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风格,这是艺术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艺术可以向人类最崇高的努力相抗衡的境界。
单纯的模仿以宁静的存在和物我交融作为基础;作风是用灵巧而精力充沛的气质去攫取现象;风格则奠基于最深刻的知识原则上面,奠基在事物的本性上面,而这种事物的本性应该是我们可以在看得见触得到的形体中认识到的。①
①见《文学风格论》,王元化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
这里把“模仿·作风·风格”连起来讲,这里的模仿不是指模仿别人的作品,而是指模仿自然和社会现象,即对景物和人物所呈现的形象,进行一览无遗的观察,要观察得全面深入,能够抓住形象的不同特点,还要加以融会贯通。怎样融会贯通呢?陆机《文赋》说:“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即感情由朦胧到鲜明,物象的鲜明跟着感情互相前进。即在观察物象时,开始没有引起感触,没有引起感情的激动,这时的感情是朦胧的。到了引起感触,有了感情的激动,这时的感情是鲜明的。把感情的色彩着上物象,这时物象的形象也跟着鲜明起来,这样形成情景交融,这就是融会贯通了。把情景交融的形象写成作品,这样的模仿就是创作,就可产生风格了。这里说“产生了风格”,即有可能产生风格,但风格的要求还要高。因此又指出,“单纯的模仿以宁静的存在和物我交融作为基础”,“宁静的存在”当指客观物象说,“物我交融”即指情景交融说,写出了情景交融的物象,还只是“单纯的模仿”。怎样再进一步呢?“作风是用灵巧而精力充沛的气质去攫取现象”,就是在写出情景交融的作品中,文辞要灵巧,作品里还要反映出作者的气质,即作品中有人,即文如其人,这就写出了“作风”。风格还要进一步,“风格则奠基于最深刻的知识原则上面,奠基在事物的本性上面”,这是对作品思想性的要求,即作品的思想性要符合最深刻的知识原则,要写出事物的本性。叶燮《原诗·内篇上》里对这点做了同样的说明,道:“且夫风雅之有正有变,其正变系乎时,谓政治风俗之由得而失,由隆而污。此以时言诗,时有变而诗因之。时变而失正,诗变而仍不失其正,故有盛无衰,诗之源也。”作品是反映生活的,时代变得乱了,政治风俗都变坏了,但诗还是站在正确的立场上,通过形象描写来表达对政治风俗败坏的批判,这就是要符合最深刻的知识原则,要写出事物的本性,所谓“时变而失正,诗变而仍不失其正”。这是对风格的很高要求。
在这里,歌德讲的“自然的单纯模仿·作风·风格”,是不是可以分为一般讲的作品的风格和作家的风格:单纯模仿,即物我交融的作品,可以属于作品的风格;作风、风格即作品中反映作者的气质和最深刻的知识原则,可以属于作家的风格,即“风格即其人”了。
这里讲的对形象的观察和模仿,相当于刘勰《文心雕龙·物色》讲的:“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不过刘勰讲到物的容貌,跟情结合,提出“情以物迁”;又跟意结合,提出“一叶且或迎意”来,因此又提到“情貌无遗”,这跟歌德讲的“物我交融”是一致的。刘勰还具体指出:
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
这里讲的“随物”“与心”即“物我交融”。描绘物象,怎样“物我交融”呢?《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状美感),灼灼(状红艳)其华(花)。”“灼灼”像火,既用来状桃花的红艳,也用来写“之子于归”,这个新嫁娘的热情如火。又《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状柔软)。”“依依”既状杨柳的轻柔,又写出征时的战士对亲人依依不舍的感情,所以是“物我交融”。这里指出“情貌无遗”,像描写桃树用“夭夭”,不光写桃树的美感,还有好的意思。像描写杨柳的依依,被后来的诗人称为写出了杨柳的神态。这就是歌德说的“奠基在事物的本性上面”,这就构成了风格。这是从“物我交融”的描绘中显示的风格,是风格的一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