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论所造成的时代风格


诗论所造成的时代风格

诗歌的理论产生影响,也会造成时代风格。如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认为好诗必须有“韵外之致”“味外之旨”,这个“味”是妙在“咸酸之外”的。他在《与极浦书》里提出“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这个“味外之旨”“景外之景”,实即司空图《诗品·含蓄》: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渌满酒,花时返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象外之象,景外之景”,描写的是“象”或“景”,对于“象外”的“象”,“景外”的“景”是不描写的,是“不着一字”的。虽不描写,但通过描写的“象”和“景”来透露,所以“尽得风流”。“象”和“景”是景物,“象外”的“象”和“景外”的“景”是情思,作者对于情思“不着一字”,通过景物来透露。不写情思,所以“语不涉己”,但情思从景物中透露,所以“若不堪忧”。情思是作品的主宰,有情思“是有真宰”,写出的景物是“与之沉浮”,是随着情思起伏的。“如渌满酒,花时返秋”,像渌酒(美酒)的酒满,像花开时的回到闭住,花闭是含蓄,渌酒的酒满,也指含蓄,好比情思的含蓄不明白揭露。像空中的浮尘极为广阔,像海上的水泡,一忽儿就破灭。像浮尘的由近及远,像水泡的由聚到散,就浮尘和水泡讲,是包括所有的浮尘和水泡,是万取,写入诗中是极少的,是一收。这是说,写的是景物,把情思含蓄在里面。所写的景物,有概括性,又有变化,为含蓄的情思而写。就概括性说,是万取;就为表达情思而写说,是一收。

这种求味外之旨、景外之景的说法,到严羽的《沧浪诗话·诗辨》里提出“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妙悟”与懂得“味外之旨”“景外之景”说相通。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诗辨·四·释》说:

可知沧浪所谓妙悟,正指下节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之意。从这点讲,则王士禛神韵之说为最合沧浪意旨。王氏谓:“严沧浪以禅喻诗,余深契其说,而五言尤为近之。如王(维)裴(迪)《辋川绝句》,字字入禅。他如‘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以及太白‘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常建‘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孟)浩然‘樵子暗相失,草虫寒不闻’,刘眘虚‘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通其解者,可语上乘。”(《带经堂诗话》卷三)

就以上所引看,司空图提出“味外之旨”“象外之象”的说法,发展到了严羽提倡的禅道和妙悟。这种诗论后来王士禛引用了,作为神韵说,从此开出神韵说的一派诗。这即由一种诗论引出一种代表一个时期的风格来,这个风格的特点是含蓄精致。

再就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说:“论诗如论禅,汉魏晋与盛唐之诗,则第一义也。”提出第一义来,即以汉魏晋盛唐的诗为格调最高。这个说法,为明代前后七子所接受,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前七子之诗论》:

空同(李梦阳)并不专主盛唐,他只是受沧浪所谓第一义的影响,而于各种体制之中,都择其高格以为标的而已。古体宗汉魏,近体宗盛唐,而七言则兼初唐。这是他的诗学宗主。

后七子如王世贞,他也不废第一义,推重盛唐。他在《徐汝思诗集序》称:“盛唐之于诗也,其气完,其声铿以平,其色丽以雅,其力沉而雄,其意融而无迹,故曰盛唐其则也。”(《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六五)明代的前后七子,接受了严羽第一义的诗论,模仿汉魏晋及盛唐之诗,形成复古的风气,这是受诗论影响形成的一个时代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