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巳


冯延巳

冯煦《四印斋刻〈阳春集〉序》:

南唐起于江左,祖尚声律。二主(中主、后主)倡于上,翁(延巳)和于下,遂为词家渊薮。翁俯仰身世,所怀万端,缪悠其辞,若显若晦,揆之六义,比兴为多。若《三台令》《归国谣》《蝶恋花》诸作,其旨隐,其词微,类劳人、思妇、羁臣、屏子郁伊怆怳之所为,翁何致而然耶?周师南侵,国势岌岌。中主既昧本图,汶暗不自强,强邻又鹰瞵而鹗睨之,而务高拱,溺浮采,芒乎芴乎(状恍惚迷糊),不知其将及也。翁负其才略,不能有所匡救,危苦烦乱之中,郁不自达者,一于词发之。其忧生念乱,意内而言外,迹之唐、五季之交,韩致尧(偓)之于诗,翁之于词,其义一也。世亶以靡曼目之,诬已。

又在成肇麟《唐五代词选序》里说:

吾家正中翁(冯延巳字正中),鼓吹南唐,上翼二主,下启欧、晏,实正变之枢纽,短长之流别。

这里说的“下启欧、晏”,即刘熙载《艺概》卷四:“冯延巳词,晏同叔(殊)得其俊,欧阳永叔(修)得其深。”这里称冯的《三台令》《归国谣》《蝶恋花》都有寄托。按这里说的《蝶恋花》,即《鹊踏枝》,有十四首,选几首看看是不是有寄托。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飞来,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正中《蝶恋花》:‘谁道闲情抛弃久……,始终不渝其志,亦可谓自信而不疑,果毅而有守矣。”陈秋帆《阳春集笺》:“谭复堂(谭献《词辨》评卷一)云:‘行云、百草、千花、双燕,必有所托。按此词牢愁郁抑之气,溢于言外,当作于周师南侵、江北失地、民怨丛生、避贤罢相之日。不然,何忧思之深也?后主之“一寸相思千万缕,人间没个安排处”,与之同慨。身世之悲,先后一辙。’”

窗外寒鸡天欲曙。香印成灰,起坐浑无绪。庭际高梧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屏上罗衣闲绣缕。一晌关情,忆遍江南路。夜夜梦魂休谩语。已知前事无寻处。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凡词家言情之作,如韦端己(庄)之忆宠姬,吴梦窗(文英)之怀遣妾,周清真(邦彦)之赋柳枝娘,皆有其人。冯词未能证实,殆寄托之辞。南唐末造,冯蒿目时艰,姑以愁罗恨绮之词,寓忧盛危明之意耳。”

这里引了三家的解释,都认为冯延巳的《鹊踏枝》是有寄托的。王鹏运《半塘丁稿·鹜翁集》也说:“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怳,义兼比兴。”也认为是有寄托的。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说冯词“堂庑特大”,即指他内容的广大,反映的生活面广,不限于写绮怨,即认为有寄托了。又说:“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又说:“张皋文(惠言)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那么冯延巳词的风格是深美闳约的。深和闳指他的词含意深沉,反映的生活面广。美和约指他的词精美和简练。他的词含蓄隐微,运用比兴,表达难于明言的家国身世的感触,语言精美,内容深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