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派
唐宋派
七子派的文论是“文必秦汉”,唐宋派的文论是文必唐宋。七子派模仿秦汉,唐宋派模仿唐宋。何以模仿秦汉的被称为“古人影子”?因为秦汉的时代离明代远,用词造句跟明代有不同。模仿秦汉文的格调,就要学习秦汉文的用词造句,显出模仿的痕迹来。模仿唐宋派,唐宋的时代离明代近,就文言说,用词造句跟明代接近,因此模仿唐宋文,就在模仿唐宋文怎样表达情思和组织结构的方法,这就跟七子派不同了。
唐宋派首推唐顺之,他在《董中峰侍郎文集序》里,批评七子派的模仿秦汉文:“决裂以为体,饾饤以为词,尽去自古以来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而别为一种臃肿窘涩浮荡之文。”即批评七子派学习秦汉语言,所以显出割裂堆砌的毛病。他学习唐宋文,用学习音乐来比:“其妙常在于喉管之交,而其用常潜乎声气之表。气转于气之未湮,是以湮畅百变而常若一气;声转于声之未歇,是以歇宣万殊而常若一声。使喉管声气融而为一,而莫可以窥,盖其技微矣。然而其声与气之必有所转,而所谓开阖首尾之节,凡为乐者,莫不皆然者,则不容异也。”这是说唱歌的,一口气唱完了,要是停一下,吸了一口气再唱,这就不成为唱歌了。唱歌的在唱歌时要暗中换气,使人听不出他在换气,这就是开阖首尾之节。写文章也要讲“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学唐宋文,就要学这种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稍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就是根据唐顺之的说法,选了唐朝的韩愈、柳宗元,宋朝的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洵、苏轼、苏辙八家文。加上评语,注重在文章的抑扬开阖、起伏照应上,就是唐宋派学唐宋之法。
唐顺之文论,除了讲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外,他在《文编·序》里说:“所谓法者,神明之变化也。”这点又见于他《答茅鹿门知县二》:“只就文章家论之,虽其绳墨布置,奇正转折,自有专门师法,至于中一段精神命脉骨髓,则非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以与此。”那么唐宋派的文论,还不能停留在“绳墨布置,奇正转折”上,还要求有“一段精神命脉”。这方面,唐宋派在散文创作上成就最高的,当推归有光。方苞《书〈归震川文集〉后》:“震川之文……其发于亲旧,及人微而语无忌者,盖多近古之文。至事关天属,其尤善者,不俟修饰,而情辞并得,使览者恻然有隐,其气韵盖得之子长(司马迁),故能取法于欧、曾而少更其形貌耳。”姚鼐《与陈硕士》尺牍:“而熙甫(归有光字)能于不要紧之题,说不要紧之话,却自风韵疏淡,此乃是于太史公深有会处。”又称:“震川论文深处,望溪(方苞)尚未见,此论甚是。望溪所得,在本朝诸贤为最深,而较之古人则浅。其阅《太史公书》,似精神不能包括其大处、远处、疏淡处及华丽非常处,止以‘义法’论文,则得其一端而已。”在这里,方苞推重归有光文,认为能得司马迁的气韵,而与欧、曾不同。姚鼐推重归有光文,认为胜过方苞,得到司马迁文的气韵疏淡处。如归有光《项脊轩志》: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尔)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
这是唐宋派有成就的古文家归有光的散文,它的风格是自然生动、风韵疏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