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根源朝廷腐败
刘勰撰写《文心雕龙》的年代正是当时最腐败的东昏侯萧宝卷及齐和帝萧宝融兄弟统治时期。刘勰认识到,南北朝时期文坛出现的奢靡浮艳的文风,完全是由于当时政治腐败、社会黑暗所造成的。
宋齐梁三代,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极其尖锐,杀伐之残忍为历代王朝之最。以帝王之间杀伐为例,每个帝王的登基都充满着血腥罪恶。南朝宋代开国皇帝刘裕,掌握军权之后就翦除异己,他指使中书侍郎害死晋朝皇帝司马德宗,立了司马德文为傀儡皇帝,并暗示其禅位,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刘裕当了南朝宋代的开国皇帝不久便病逝,由十七岁的太子刘义符继位。不到两年,刘义符被其兄弟活活打死,由刘裕第三子刘义隆继位。他当了几年皇帝,又被太子刘骏的心腹张超杀死,夺了皇位。刘骏做了皇帝,对朝中的正人君子严加迫害,对一部分出身微贱的心腹耳目都极其信任。刘骏特别贪财,又喜酒色,终日酣饮,不务正事,三十五岁就病死于玉烛殿。十六岁的太子刘子业继承皇位。他生性急躁,动辄杀人。年纪轻轻就杀了几位顾命大臣,从此大动杀机,肆无忌惮地施行暴政,过着醉生梦死、荒淫无道的生活。刘子业也不得好死,终被宫中臣僚弑杀,被称为“前废帝”。刘义隆的第十一子刘彧继承帝位,当了几年皇帝,贪图享乐,迷信鬼神,不断猜忌杀戮大臣,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致国库空竭,百姓苦不堪言。这位宋明帝三十四岁就逝世,由十岁的儿子刘昱继位,他是宋代的第八位皇帝,小小年纪性喜杀人,如有人敢对他皱一皱眉头,就遭杀身之祸。不过,他终于遭到恶报,当了几年皇帝,十六岁就成了刀下鬼,史称这位短命皇帝为“后废帝”。他的弟弟刘准继承皇位。但刘准当了不到两年皇帝,又被潜入宫中的乱贼杀死,死时年仅十三岁。因此,早已掌握军权的大将萧道成乘机禅代,建立了萧齐王朝。
萧齐王朝也是充满杀伐的血腥时代。据说,萧道成是汉代萧何的第二十四代孙。由于宋武帝刘裕的继母为萧氏,故萧道成父亲得以为官,又使萧道成走上了通往帝位之路。萧道成有十九个儿子,有六个早天,其余十三个都为他开创帝业立下了功劳。萧道成在位四年即病逝,由他的长子萧赜继位。赜在位十二年,五十四岁病逝。萧赜病逝后,由萧昭业继承帝位。他当了不到一年皇帝,被下臣萧谌杀死,他的弟弟萧昭文继位。昭文当了几个月皇帝又被迫退位,由萧道成的侄子萧鸾继位。萧鸾当了几年皇帝,由于内部杀伐,威胁不断,萧鸾四十七岁病死于宫中,由太子萧宝卷即位。这种杀伐使皇室宗族之间充满猜忌与恐怖,群臣之间互不信任,弄权夺宠。这种政治状态,必然在文学上有所反映。
南朝各代帝王都极其奢靡,过着腐朽的生活。这里以齐代最末一位皇帝萧宝卷为例。萧宝卷是位极端腐朽、残酷得令人发指的昏君。他即位时只有十六岁。按其父亲萧鸾的遗诏,由顾命大臣辅佐朝政。但这个萧宝卷自幼厌学贪玩,嬉戏无度,性情重涩,少言寡欢。萧宝卷原来由他母亲的亲戚右仆射江祐、侍中江祀管束,但朝内大臣争权,诬告“二江”谋反,萧宝卷生性残忍,便将恩师“二江”杀掉。江氏兄弟一死,从此就没有人敢管这个小皇帝了。萧宝卷此后愈发骄纵不羁,京师百姓深受其害。这里举两个例子可以充分说明他的罪恶行径。
一是他迷上了出游。他不务政事,一个月要出游二十余次,每次出游都兴师动众,扰乱百姓。他出游时,沿途百姓皆要回避,他所到之处的百姓都要离开家庭,留下一座座空宅。京城百姓一闻萧宝卷出游的鼓声,便顾不上穿衣戴帽,立刻呼儿唤女逃往他处,一旦行动迟缓,被萧宝卷知道了即刻丧命。京师百姓遭其骚扰,苦不堪言。他爱好骑马,专门由东治营兵教他骑马,郊外置射雉场多处,经常奔走往来于各场,毫无倦意。萧宝卷扰民、害民之罪恶《南齐书·东昏侯本纪》曾有明确记载:“帝在东宫便好弄,不喜书学。高宗亦不以为非,但勖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朝绍不许,使三日一朝。尝夜捕鼠达旦,以为笑乐。高宗临崩,属以后事,以隆昌为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委任群小,诛诸宰臣,无不如意。性重涩少言,不与朝士接,唯亲信阉人及左右御刀应敕等。自江祐、始安王遥光诛后,渐便骑马。日夜于后堂戏马,与亲近阉人倡伎鼓叫。常以五更就卧,至晡乃起。王侯节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陈显达事平,渐出游走,所经道路,屏逐居民,从万春门由东宫以东至于郊外,数十百里,皆空家尽室。巷陌悬幔为高幛,置仗人防守,谓之‘屏除’。或于市肆左侧过亲幸家,环回宛转,周遍京邑。每三四更中,鼓声四出,幡戟横路,百姓喧走相随,士庶莫辨。出辄不言定所……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横吹。夜出昼反,火光照天……”
二是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有一次,东昏侯萧宝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出万春门,数百名骑手举着火把紧跟其后,在沈公城附近发现有一个家庭还点着灯没有回避,他便派卫兵前去查问,卫兵前来报告说:“里面有位民妇正在临产,其丈夫不肯让她离家。”宝卷听后说:“进去看看。”萧宝卷便翻身下马,径直走进民宅,见炕上果然躺着一赤身裸体等待分娩的产妇。此产妇的丈夫立即跪下,忙不迭叩头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贱民罪该万死!”产妇的丈夫又向清户的卫兵们解释,他的妻子连生三胎都是女儿,此次妻子怀孕,听有经验的人说此次必生男孩,所以留在家里让她顺利产下男孩。清户的卫兵硬要将这位民户的临产妇人拖走,民户正苦苦哀求,不料萧宝卷亲自闯了进来,命令士兵跳上炕去,按住产妇的手脚,他随即从腰间拔出宝剑在产妇隆起的肚皮上划了一尺多长的口子,产妇随即身亡。宝卷让卫兵将婴儿取出,当场验视,结果是个女孩。萧宝卷又怒气冲天地对这个产妇的丈夫说:“你敢欺君罔上!”说罢便用宝剑朝这个男子砍去,瞬间,人头落地。就是这样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可见这位“东昏侯”,是多么的“昏”,多么的“浑”。
萧宝卷的奢靡也是很典型的。他生活糜烂,挥金如土。据《南齐书·东昏侯本纪》里记载:萧宝卷自登基以后,宫内的嫔妃宫女轮流侍寝。但萧宝卷都不满意,因此命宫内佞臣茹法珍、梅虫儿派人四处选美女。虽选了几批入宫都没有使他满足。他动辄发脾气,无端殴打宫女,处死随从。由于心绪不佳,经常出游、围猎,以排遣内心的焦躁与烦闷。有一次,终于如愿以偿了。梅虫儿挑了一批美女供萧宝卷享用,梅虫儿献媚说:“陛下,我又选了一批美女进宫。”萧宝卷问:“选了多少?”梅虫儿答曰:“为讨个吉利数,这回选了九九八十一个。”萧宝卷迫不及待,问:“在哪里?”梅答曰:“在邃房。”“邃房”是萧宝卷登基后耗资上万两黄金在后宫畅春园建造的一座宫殿,专供皇帝荒淫无度的腐朽场所。在这个“邃房”里,将宫中上百名嫔妃、姬妾、美人宫女带到这里,令其全部裸着身子,陪皇上猜拳饮酒,或且歌且舞,互相追逐狎戏。有时便席地交媾。
这里有个故事更说明问题:有次萧宝卷被茹法珍、梅虫儿领着进了“邃房”,看见有个美女正裸着身子等待皇帝临幸。此女秋波闪动,眉目传情,令萧宝卷心旌摇动。此女姓潘,年方二十,出身市井。因姿色过人,十七岁时被大司马王敬则重金买去,作为随军营妓。萧宝卷一进门,看见潘氏如花似玉,千姿百态,便为她的脉脉含情所倾倒,立时骨酥肉软。从此以后,萧宝卷与潘氏日夜交欢,形影不离。不到半月,萧宝卷便晋封潘氏为贵妃。潘氏得宠挥霍无度,她要披珍珠衫,盖金丝被,宫内器皿一律换成金银,宫殿庭院统盖锦毡。每日食用山珍海味。萧宝卷都慨然应允。过生日时,萧宝卷为送给潘妃一副琥珀手镯,竟耗银一百七十万两。每逢出游,因潘妃喜欢路旁绿树成荫,萧宝卷便命百姓于出游前,沿路植树种草。更有甚者,潘贵妃过生日,说这殿里殿外都是青砖青瓦,很不吉利,萧宝卷立即下令三个月内换成琉璃瓦顶,金碧辉煌的楠木柱廊。当时国库空虚,而这些挥霍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潘贵妃说殿内平淡,萧宝卷便让朝廷招来下匠用黄金凿成莲花,铺满地面,让潘贵妃在生日时,一步步在莲花上行走,花随步移,步逐花娇,显示其三寸金莲,步步金莲。由此可见,当时朝廷生活是多么腐朽至极。
刘勰正是在这个天昏地暗的时代撰写《文心雕龙》的。他当时虽然不敢正面批评皇帝和朝廷官宦的恶行,但他的是非观相当分明,所以他在《文心雕龙》的《时序》篇里,对齐朝的朝廷表面吹捧,但只字不提东昏侯。由此可见,他对这位“昏君”是深恶痛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