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鉴赏要“养气”
刘勰写《文心雕龙》很费精力,每天在写作的间隙,都要到定林寺的林中散步。那些认识他的名僧都问他:“你每天到林子里转悠干什么?”刘勰回答说:“养气。”他对“养气”深有体会。
僧祐和刘勰讨论文学中的“知音”,还专门谈到批评家的“养气”问题。
僧祐问道:“彦和,你谈文艺鉴赏时为什么要专门写一篇《养气》呢?”
刘勰回答说:“养气对作家和批评家都很重要。孟子说过‘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我的‘养气’观点是受到孟子‘养气’说影响的。所以我在《神思》里就说:‘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脏,澡雪精神……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我说‘志气统其关键’,是从孟子的‘养吾浩然之气’观点发挥出来的。”
刘勰所谈“养气”非常重要,如何理解“养气”?我们可以做这样的解读:
第一,刘勰认为对于一个作家和批评家来说,“气”非常重要,文思之利钝与作家评论家的“气”是有密切关系的。作家在创作中,“志”(思想)“气”(精神血气)是“统其关键”的东西。他说,“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养气》)他的意思是说,年轻人血气方刚创作力就旺盛,年老体弱者创作力也受到影响。刘勰从“气”的角度来分析作家的创作活力,虽不一定完全科学,但也是有道理的。
第二,刘勰认为作家评论家要善于养气,写作时要注意保持“虚静”的境界。他在《神思》里说过,“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脏,澡雪精神。”作家进行艺术构思时必须做到沉寂宁静,使内心通畅,精神静化。同时要排除各种干扰,精神专一,这样才有利于进行形象思维。他说,“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宜清和其气”“烦而即舍”。意思是说,一个作家在文思畅通的时候就放开笔墨大写,文思堵塞时就放下笔不写。这就是后来许多作家总结出来的,“写得出的时候就写,写不出时不要硬写”的道理。
第三,刘勰认为作家评论家的“养气”是他们保持旺盛精力的源泉。刘勰强调作家必须掌握创作原理和创作技巧,认为文学创作和音乐一样,乐师虽然不必掌握一切乐器和曲调,但必须懂得音乐的基本方法;作家也像善于下棋的人一样,深知棋局变化,能够根据作品的内容顺着自己的情感按部就班地一层一层地写下去;如果轻视创作原理和创作技巧就会像赌博的人碰运气一样,期待着一些意外的时机。作家评论家只有通晓了“文术”,才能“控引情源,制胜文苑”。
第四,刘勰谈“养气”,还特别注意作家评论家的思想道德修养。他专门写了《程器》篇来谈道德修养问题。中国有句古语:“文如其人”,是说通过一部作品可以看出作家的思想道德面貌。孔子把“文、行、忠、信”并列为教育弟子的内容。(《论语·述而》)刘勰对于作家的德行修养也是非常重视的。在《程器》篇里,刘勰指出:作家应该有端正的写作态度,应该从社会需要出发来写文章,“摛文必在纬军国。”刘勰反对把创作当成沽名钓誉的手段,对当时文坛上的“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情采》),对他们沽名钓誉的恶劣倾向给予严厉的批评。
第五,刘勰对文坛的抄袭剽窃之风也进行了尖锐的批评。他说:“若排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全写则揭箧,傍采则探囊。”他认为文坛上的抄袭和坊肆间的盗窃没有两样,是揭箧探囊偷鸡摸狗的恶行,都是为道德所不容的。刘勰还批评“文人无行”的坏风气,认为司马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哺啜而无耻”,等等,都属于“文士之瑕累”。但是他反对把“文人无行”看作不可避免的必然现象。他认为有些作家人格是高尚的,德行是令人钦佩的。“若夫屈贾之忠贞,邹枚之机觉,黄香之淳孝,徐幹之沉默,岂曰文士,必其玷欤!”(《程器》)上述例子说明,这些作家都是品德可嘉的。谁说文人一定是无行的呢?当然,刘勰关于德行的标准,是以封建的儒家伦理为基础的。对一些文人的褒贬,在今天看来不一定完全妥当,但是他强调作家应该有良好的道德品质,这一点是对的。
在与刘勰讨论评论家“养气”的问题时,僧祐也得到不少启迪。僧祐说:“彦和,你关于‘养气’的说法对文艺鉴赏很重要啊!”
刘勰点点头,对师父的理解发出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