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微服私访
刘勰重新判决恶少郑国安的案子后,躺在太师椅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好险啊,我差点儿当了贪官,当了糊涂官了。”他感到初来乍到,真不知道这小小的太末县水有多深!
刘勰每次升堂,都有民众来喊冤。
一个县令如何才能听到老百姓真正的声音?当了太末令的刘勰想起了当朝皇帝的一招:萧衍登上皇帝宝座之初,鉴于齐国灭亡的教训,特设立“谤木函”纳谏。萧衍诏令于东府前设立“谤木肺石函”各一座。凡布衣文士欲指陈时事有所建议,可投书于谤木函中;凡功臣才士如有功劳未达才不尽用,也可投书于肺石函中。刘勰不敢像皇帝那样设立“谤木肺石函”。但他学了梁武帝“纳谏”的土办法。凡百姓庶民如有不平之事,可以在某日到府衙堂前击鼓喊冤,县太爷坐堂听诉。用今天的话来比喻,就是由县领导亲自接待“上访”群众。
有一天早上,刘勰吃过早饭,正准备上堂视事,忽听到外面乱哄哄地嚷嚷起来,就赶紧朝县衙走去。只见几十位衣衫褴褛的百姓聚集在县衙门口。刘勰不知道这些百姓要做什么,也就从侧门进到县衙堂。
刘勰坐定,升堂鼓敲响。几十位百姓拥进衙堂下厅,齐刷刷地跪下叩头。刘勰站起来望了望跪在下厅不敢抬头的一大片百姓,说道:“诸位百姓父老请起,你们有什么事要向本官诉报?”
当时,跪在堂下的众人听县太爷叫大家起来,就都慢慢站起来。一位身着短衫的青年站起后说:“刘大人,我们这里山高水远,土地瘠薄,收成不好,官府要我们缴纳的赋税太重,实在负担不起呀!老百姓个个都饿得像火柴棍了,哪里缴得起那么重的官税呀!”
这个青年话音刚落,一片喊声迭起,都是呼官叫府,要求免减赋税的呼声。
刘勰看着这些面有菜色的百姓,不觉眼神黯淡。他说:“本官听到你们的申诉了。大家先回去吧。待本官择日到县内察访,据实向上禀报减免赋税等事项……”百姓听他此言,只好慢慢散去。
刘勰下堂以后,心里一直想着这些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百姓。又想到自己在定林寺衣食无忧,潜心写书,真不知道世间百姓活得这么艰难,不觉为之动容。
过了几天,刘勰带着张水根化装成小商贩带着一个伙计下乡收购山货。刘勰肩上背着一杆秤,张水根挑着一对竹箩担子,一路上吆喝道:“收购山货啰!收购山货啰!”他们走村串户。张水根一路吆喝,都无人回应。
刘勰和张水根走累了,便在一座土地庙前坐下,恰似一对生意伙计在此歇息。
过了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此路过,望了望这两个收购山货的小贩。
“收购山货啰!”张水根对那个路过的妇人又吆喝起来。
妇人停下脚步,看着两个收购山货的人,好似有意要搭讪似的,说道:“两位货郎,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被搜刮干净了,还有什么山货可收购呀!”
刘勰坐在一旁不语,还是由张水根说话:“大嫂子,您说你们这里一切都被搜刮干净了,是谁把你们的东西搜刮干净了呀?”
妇人答道:“那还用问,一是官府,二是财东呗。”
张水根问道:“大嫂子,您这话怎么讲?”
妇人答道:“自古以来都要缴皇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这些年来皇粮也太重了,老百姓哪里负担得起呀!”妇人停了一下,接着又说,“唉,现在缴皇粮也不是按先朝的规矩那样做,种多少田缴多少皇粮。现在按户口算,大户人家田亩多,养了很多人为他们耕田种地,但他们却按户口纳税。这样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只缴纳一户人的税,而没有权势的人只种了一点儿田地,却跟大户人家纳一样多的税。田里种的粮食纳税都不够,哪有自己吃的呀!”
张水根问:“大嫂,你们家纳税也很重吧?”
妇人回答说:“可不是吗!我们家纳完税,自己一点儿粮食都没有了。佃户人家把自己种的粮食都缴了皇粮,自己只好去挖野菜草根充饥了。我们家男人在山上采些野菜回来还是饱不了肚子,妇儿家只好到外面讨饭了。”
刘勰听到张水根和农妇的对话,虽然没有插话,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从这个妇人的话中,也看到了百姓真为赋税所累,实在活不下去了。他心里浮出孔老夫子一句话:“苛政猛于虎”,他没有说出来。
刘勰把挂在肩上的秤拿下来,两手用力一掰就把秤杆折断了,喃喃地自语道:“什么秤,老百姓的话才是真正的秤呢!”
刘勰内心很不是滋味,但不好再说什么,便对门生说:“水根,我们走吧,看看下面那个村子老百姓是怎么过的。”
刘勰带着张水根继续往前走,看到路边那些饿得面有菜色的百姓,便偷偷地抹眼泪。
刘勰二人走到另一个村子,看见这里有十几户人家,都是用茅草搭成的房子。他们准备在这个村里进行察访。
张水根放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收购山货啰!干的湿的都要!”
呼喊半天,还是没人回应。
刘勰抬头看了看,太阳已上中天,知道已近中午。这时应该是家家户户烧火做中午饭的时候了。但他没有看到一家烟囱上冒烟。刘勰便叫张水根在一棵大树下坐下,继续吆喝道:“收山货啰,有山货的拿出来,现钱交易!”
张水根连着吆喝了多次,仍没有人出来搭理他们。他俩又走近一处房子门口吆喝。不一会儿,从茅屋里出来两个老人,对他们很不耐烦地说:“你们喊什么呀喊,我们连糊口的杂粮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山货卖呀!”
两位老人说话间,又从屋里出来两个光着屁股的七八岁的小孩。刘勰看到,老人和小孩都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刘勰问道:“老人家,吃中饭了吗?”老人怒气冲冲地说:“什么中饭,早饭还没有吃呢,衙门官人把我们的粮食连杂粮都搜刮干净了,我们还有什么吃呀!”
刘勰听后,没有答话,心里又是连连叹息:“老百姓太苦啦!孔夫子说得对呀,‘苛政猛于虎’,这不正是吗?”他长长地叹息后,不再说话。
刘勰他们在大树下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没有说话。张水根看到刘大人在发呆,也只好陪着他坐在这里发呆。
刘勰和张水根这时已是饥肠辘辘。过了片刻,刘勰招呼说:“水根,我们回去吧,到县衙后我再做打算。”
刘勰带着张水根悻悻地离开村子,回到县衙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