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收贿美女黄金

三、拒收贿美女黄金

刘勰一行人朝行夜宿,跋山涉水,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旅途劳顿,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终于到达了东阳郡的太末县境。

太末,在今天的地图上找不到,查阅当时的《地舆志》,对比一下,便知道“太末”就是现在的浙江省衢县和龙游县相接的这块地方。衢县,当时的状态不得而知。龙游,当时是一个重峦叠嶂的山区。

刘勰一行乘坐的马车到达太末县,并无人来迎接。他们东打听西询问,才找到县衙所在地。一进县府衙门,便见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这县衙虽在城关的中心地带,但这城关镇没有几间房舍,店铺更是寥寥,同他们长期生活的繁华闹市建康大不一样。

南北朝时期全国没有统一的中央集权。太末是个山区小县,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政令不达”“鞭长莫及”的地方。南朝首都建康虽然繁华了,但所辖郡县或侨郡还是穷困不堪。

太末县这么穷困的原因是:西晋末天下大乱,黄河流域汉族人大量南迁,其中士族只有少数,绝大多数还是劳动民众。他们带着北方比较先进的生产技术来到南方,在南方原有生产基础上加入新的生产技术,因而生产力有了一些提高。但是,南朝各代实行的户籍制度又使江南的生产发展受到了阻碍。朝廷把原来实行的土断制改为侨郡制。在侨郡制度下,士族贵胄有了很大的特权。南朝齐高帝时实行侨郡制度,朝廷不问侨寓士族们所占田亩数,不征租税和徭役,岁月积久,士族兼并愈甚。于是土断和侨寓两种主张成为政治上的严重斗争。

南朝户籍制度的不平等和士族特权使当地百姓民不聊生。统治者依靠士族立国,法禁宽弛,列入朝廷《百家谱》的大士族固然特权很大,不入谱的北来的士族以及东南原有的士族也享有各种特权。特权之一是“挟藏户口,以为私附”,即把若干户合并为一户,士族出名做户主。户主势力愈大所附私户也愈多。朝廷不问侨寓士族所占田亩数,不按田产和人口征租税和徭役。租税就摊在当地百姓身上,因此当地民众向朝廷纳赋税很重。由于赋税制度的不公平,所以东南各郡贫富差距甚大,富的金银满屋,贫者早朝断炊。东阳郡的太末一带就是这种境况。

刘勰到达太末,付了车钱打发马车夫返回建康,自己就带着张水根到县衙行馆住下。

太末的县衙行馆像许久没有住过客人似的。刘勰问行馆的看门人太末为什么这样冷落。看门人说:“这太末以前有过县令,但半年前他就带着金银财宝离开太末,回京城建康享福去了。”

刘勰在行馆住了三五天,没有什么人来办事,更没有什么案卷交接,他成了这太末县的光杆司令。刘勰初到,无政可问,只好在行馆看书写字。

过了几天,有位衣冠楚楚仪态恭谦的绅士模样的人来到行馆门前。他的随行小厮敲了敲刘勰的房门:“刘大人,刘县令在吗?”

刘勰听到门外有称“刘大人”的人在喊话,以为有民众求见,便赶忙整了整衣冠,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位绅士向自己作揖行礼:“刘大人,公务繁忙啊!”

刘勰见是一位乡绅,也就赶忙还礼,问道:“这位先生是……”

正要问话,随这位绅士来的小厮随即应话说:“刘大人,这是我们家老爷,太末城关的乡绅郑启泰郑大人!”

刘勰拱手回礼道:“呵,郑乡绅,郑先生,久仰!”

那位乡绅又作揖道:“不敢,不敢。在下是太末一介小民,听说刘大人日前来县上任,有失远迎,失敬了,失敬了!”

刘勰赶忙招呼郑启泰坐下,说道:“郑先生请坐,请坐。”

郑启泰坐定,从宽袖中取出一张红帖递给刘勰,谦恭地说:“刘大人,贵县令来太末,郑某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抱歉。郑某拟于明天设便宴请大人赏光,也算郑某为刘大人接风洗尘吧!”

刘勰顺手接下红帖,看了看,推辞道:“刘某到太末已有些天了,何须再搞什么接风洗尘!不必了,不必了。”

郑启泰说:“不叫接风洗尘也可以。郑某在小小城关有一席之地,就算请县太爷来寒舍做客小聚吧!”

刘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动了一下。他想:来到太末县,首先要熟悉乡俗民情。自己初来乍到,对这里乡风民习一无所知,可谓两眼一抹黑。今天有人找上门来,请自己到他家做客,何不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太末的县情呢!刘勰出于这一想法,便答应道:“郑先生如此厚意,请刘某到府上做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郑启泰看刘大人接下红柬,又听到他答应亲临赴宴,心中十分高兴,连忙作揖谢道:“感谢刘大人赏光,那郑某明日就扫径相迎,在家恭候了。”

彼此寒暄了几句,郑启泰便带着随从小厮离开县衙行馆,打道回府了。

郑启泰为了请刘县令到郑府赴宴是做了一番准备的。刘勰一到太末,郑启泰便着人打探这刘县令的为人、行状、习惯、爱好。郑绅士派出“包打听”探出两个信息:一是这位刘县令清贫。没有带什么贵重的财物,几件衣服两箱经书,如此而已。二是刘县令没有家眷。刘大人年过四十,未有婚娶,至今还是光棍一人。

郑启泰了解到刘勰这两个信息,便有针对性地做了准备。他估计这刘县令缺什么就会接纳什么。他缺的两个:一是金钱,二是美女。郑启泰觉得这两件事都好办,都办得到。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小菜一碟。

郑启泰着手在这两方面做准备。

一是准备了一些金条。这些年来郑家虽没有人做什么大官,但他凭着自己的士族家庭背景放高利贷,盘剥了大量民财。有人说,他家里光黄金就有多少多少斤,白银多少千两,还有绫罗绸缎、布匹若干,真是黄金满屋,拿出斤把金条算什么,而且这次是真的有事求他这个县太爷了!

二是准备了一位美女。郑启泰是个士族之家,家中有许多附户家的女子,也就是养着许多家奴。江南美女多得是。

从官府行馆刘县令那里回来的第二天,郑启泰就把家奴中的一个漂亮女子莲莲叫到家中,问道:“莲莲,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从今以后你就不要下地种田了。”

莲莲问道:“老爷,莲莲我自小只会种田,还能做什么事呀?”

郑启泰说:“莲莲,如今县里新来了一位县太爷,他没有家眷,孤身一人来到太末,怪寂寞的,生活又没人照顾。现在我想让你去照顾县太爷刘大人……”

莲莲一听,心里有点儿害怕。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什么县太爷,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服侍他,就迟疑地说:“这个……”

郑启泰说:“没有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已决定了,你就准备一下吧!我让管家给你制几套好衣裳。你洗干净身子,穿上新衣服,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去服侍刘大人……”

莲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不敢反抗。

郑府今晚开夜宴,客人就是尊贵的刘县令,刘勰大人。

郑府在客厅里摆了一桌大宴席。郑府的厨师、侍从、婢女们说,这是郑府多年来最排场的一次宴会,餐桌上摆满山珍海味,还有莫干山区才有的野生动物穿山甲、蟒蛇、黄猄等山珍,真是“满台席上珍”啊!尤其特别的是郑府内经常出面的丫环使女都不让出场,换了一个从附户中挑选来的青年妹子莲莲。江浙一带山明水秀,多出美女,这莲莲眉清目秀,美貌出众,一头黑发,眼睛水灵,修长有度,肤如凝脂。莲莲在堂上一站,简直是光彩照人!

刘勰由张水根陪同来到了郑府。家丁一开门,莲莲立即迎上前去,手扶着刘勰刘大人往厅堂的茶桌前就座。

刘勰长期生活在定林寺,没有机会接近女色,这莲莲一上来扶他,他便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满身爬了蚂蚁,但又怕失礼让主人难堪,不敢轻言让她走开。

莲莲服侍刘大人坐定,便为他斟茶。这时郑启泰出场了。他来到茶座前,端起莲莲送上的茶说道:“刘大人,请喝茶,这是我们东阳郡出产的名茶!”

刘勰端起茶碗,轻轻地呷了一口,说道:“好茶,好茶,郑绅士家里果然茶道过人呀!”

郑启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就是一杯清茶吗!”

刘勰说:“那是,那是。”

郑启泰看到刘勰很随和地来赴宴,到府后又没有什么装模作样的作态,以为他已经上钩了,便招呼刘勰入席。

刘勰是新来的县令,又是主客,自然是坐了首席。

郑启泰示意莲莲给刘勰斟酒,刘勰说:“我在定林寺多年师从僧祐大师,不曾学会吃酒,这回就免了吧!”郑启泰自然也没有多劝。

莲莲侍奉在侧也觉得无事可做,手脚无处放,显得很不自在。

酒席宴上,郑启泰只谈喝酒吃菜,没有言及其他。

酒宴之后,刘勰便要告辞。郑启泰说:“刘大人,不忙走。您初来乍到,又没有家眷,在行馆起居十分不便,我已经安排了我的侄女莲莲跟您一起去,就让她侍奉刘大人起居,这样便于您在县衙内忙碌公务!”

刘勰一听,让莲莲跟着自己走,在县衙行馆服侍自己,这不是“送美女”吗?这样怎么行呢?便拒绝道:“郑先生,我刘某在建康一个人过惯了,不习惯有人在身边。再则吏部已经派了门生在帮我打理日常生活,不再需要什么人侍奉了。”

刘勰这番话,分明是在拒绝莲莲跟他走。郑启泰心想:“美人计”这一招失败了。他在内心里狠狠地骂道:“刘彦和,你这个书呆子,像莲莲这样的美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今送到你身边你不要,简直是不识抬举,没有人性!你这个县令难道是个废物吗?”

此计不成,又施一计。郑启泰让太太陈氏从私房里拿了一个红包出来,里面沉甸甸的。

郑启泰从陈氏手里接过这红布包,笑盈盈地对刘勰说:“刘大人来太末,一个人在这里还需要一些花销,郑某为刘大人准备了一些碎小银子,请您笑纳。”

刘勰一瞄,看出这个红包包的像是金条。心想这郑绅士还真有两下子:送美女不成,又来送金条了。刘勰拒绝道:“郑先生,小官来太末,行馆里生活必备的东西都有,衣食住行都很方便,自己没有什么花销。这个东西就免了吧。”刘勰用手挡住郑启泰,不接受他递来的红包。

刘勰心里估摸着,真是来者不善,美女黄金背后一定有什么交易要做的。赴什么宴,简直是“鸿门宴”!心想,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刘勰让张水根为自己穿好外衣,匆匆离开了郑家宅院,打道回府。

刘勰回到行馆,心里仍在琢磨着刚才在郑府的事:又是送黄金又是送美女,郑绅士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花那么大的本钱呢?这里面一定有名堂,说不定有什么重要交易呢!

果然。过了几天,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来到行馆,一见刘勰便跪下,哀求道:“刘大人,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刘勰摸不着头脑,赶忙让这位老伯起来,说:“老伯,您先请起来,有话慢慢说!”

这位老伯还是跪着不起,刘勰走上前去扶他。老伯起来后,结结巴巴地对刘县令诉苦道:“刘大人,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刘勰问道:“老伯有什么冤情就尽管说吧!”

这时,老伯才开始申诉冤情,说道:“刘大人,我是太末城关镇附近的一个小民。今年过春节时,我儿子在城关卖些竹笋、山鸡、香菇、木耳等土产,郑启泰的儿子郑国安把土产拿走不给钱,我儿子上前同他理论,这郑公子二话不说,拿起秤杆就往我儿子头上敲打,接着又捡起地上的铁秤砣猛击我儿子的头部。我儿子立即倒地,第二天一早就死了。事情闹到县衙,县太爷审理,以‘杀人偿命’判决郑公子‘立斩’。但是,郑家有钱,他们给县令送了金条,郑公子没有被‘立斩’,直到如今郑公子还逍遥法外。前些时,办案的县太爷被调走了,郑公子的事也就搁置下来。但在公堂上判了‘立斩’,这是全县人都知道的,他个人无法翻案。现在新的县令来了,郑家正想翻案。听说他们还宴请县太爷,想让新县令重新审这个案子。”

刘勰听了老伯的申诉,联想到前几天郑启泰又是宴请又是送美女送金条,是为了他儿子改判的事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啊,原来如此!好险啊!

刘勰庆幸自己没有上郑启泰的当,没有接受他的美女和金条。想到这些,刘勰冒出一身冷汗。

刘勰送走老伯后,立即把此案卷宗找出来看,又派人去了解了当时的案发经过。经分析、判断后,刘勰决定在县衙内再次升堂。经过重新审理,刘勰重申宣判:“前任县令判处的县城恶少郑国安的案子,判决无误,仍按原县令判决的‘立斩’执行。”

第二天,郑国安在县里的刑场被执行“斩首”。太末县的一个恶少人头落地,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