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狠心虐幼童 斗姥夤夜送灵丹
第十三回 薛氏狠心虐幼童 斗姥夤夜送灵丹
诗曰:
翠姑丧母影孤单,悍妇折磨何堪言。
今生受尽百般苦,只缘前世结宿怨。
话说翠姑回到家,薛氏见了,不知怎的心里即生出一种仇怨。按说,薛氏自己没有生育,也就没有亲疏厚薄这一说。再者,嫁进了索家,本是一家人,尤其婆婆不幸辞世,长嫂如母,留下了孤儿理应拉扯抚养才是,可心里就是没由来地有一股子恨意。开始几天,还能强忍着,慢慢地,从言语上的辱骂,到行为上的虐待,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三岁多的孩子,吃饭需要大人照料,筷子、勺子之类的用具捉拿不稳,饭食一半洒在了桌上地上,一半喂进了嘴里。哥哥本想代喂,薛氏却是不许,吼叫着要翠姑捡起来吞食下去。舅母家轻声细语和无微不至的关爱与薛氏的粗鲁吼叫形成了强烈反差,翠姑怔在那里,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
“捡起来吃了!”薛氏再次吼道。
翠姑哇地哭了起来。
翠姑不哭还好,只因这一哭,薛氏心里头火气噌地就窜长了起来,随即一巴掌甩过去,五个手指印痕便烙在了翠姑脸上。翠姑的哭声出来一半,另一半生生被噎了回去。
哥哥见状,心里直发酸,却又不敢言声,急忙放下碗筷,抱起妹妹跑出屋来。后来,只为这吃饭的事,翠姑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为了不挨打,翠姑不敢用筷子、勺子,而是用手抓着吃,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
翠姑五岁多时,同桌共餐已经成了奢望,常常是嫂嫂哥哥先吃过,余下的残羹剩饭才轮到她。偶尔薛氏高兴了一同开饭,翠姑也只能蹲在门口或蹲在墙角里吃,上不得桌。也从这时候开始,薛氏分派给翠姑两项活计,刷锅洗碗、打扫庭院。
索郎央求道:“翠姑才与锅台一样高,待长大些再让她做吧。”
薛氏却是不依,道:“踩着火墩不就高了?总不成在家白吃饭!”
翠姑自然是嫂嫂说什么,她就得要做什么。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想的和盼的最多的,就是把嫂嫂交代的事情做好,少挨点打骂。
洗碗刷锅踩着火墩做倒没什么,困难的是打扫庭院。索家院落宽敞,用芨芨草扎成的大扫把,每只七八斤,拿起来十分吃力。但翠姑明白,不论再怎么吃力,这院子总还得要扫,而且要扫干净,这是嫂嫂让做的。清晨早起的邻居见了,都不由摇头叹息:“这薛氏忒过狠心!”
索家家境殷实,薛氏穿金戴银,衣着很是光鲜。翠姑自回到家来,这几年穿的是薛氏用自己和索郎的旧衣改裁的,冬夏只各一件,又没多余的替换浆洗,衣缝里满是虱子虮子不说,破了也没人缝补,活脱脱一个无人管顾的小乞丐。好在头上无发,不然,当真是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了。
翠姑从未穿过一双新鞋。夏秋两季赤脚,春冬两季最难挨过,趿拉着大人们穿破的旧鞋,也没有毛袜之类的御寒之物,小手脚丫冻得如同萝卜,时常化脓流血。
这一天,张大妈、李大婶结伴来到索家。进了大门,薛氏满脸笑容,忙迎至屋内,道:“虽说是邻居,却难得平日里走动,两位婶婶有什么事吗?”薛氏说的是实话,自从婆婆去世后,这些邻里闲来很少到索家串门。
张大妈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翠姑。”
“一个小孩子家,哪敢劳动婶婶们!”薛氏心里不由有些恼。
李大婶是个直爽人,道:“薛家嫂嫂平日里忙,没空给翠姑做鞋袜。老身闲着无事,与张家大妈各自做了一双今日送过来。”说着,将裹着鞋袜的包布解开放在炕沿上。张大妈见李大婶摊开了包布,也从怀里掏出鞋袜来。
薛氏脸上完全没了笑容,勉强道:“有劳了。”
张大妈见状,已晓得薛氏有些不高兴,忙道:“不费事的。薛家嫂嫂先忙,老身告辞!”说罢,拉了拉张大妈的衣袖站起身来。
薛氏也不客气,道:“有空再来。”说这话时,脸上如霜般冰冷。
张大妈、李大婶脚还未迈出大门,薛氏便拿起炕沿上的两双鞋袜扔了出来,边扔边道:“谁稀罕你们施舍?谁心疼谁领去抚养,别到这里装慈悲、假怜悯!”扔着骂着,心里的愤恨又添涨了几分,直着嗓子喊道:“翠姑!”
翠姑听见喊声,急慌跑到薛氏跟前,怯怯地道:“嫂嫂叫我?”
薛氏一把拧住翠姑的耳朵,捞起门后扫地的扫帚,调过头用那木棍可着劲朝翠姑身上狠打,边打边骂:“叫你可怜,谁让你来到人世,连累我遭人贱!”
哥哥闻声,忙奔进屋里,掰开薛氏拧着翠姑耳朵的那只手,俯身护住妹妹,那扫帚木棍把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薛氏打得累了,这才扔了扫帚,坐在炕沿上边喘气边道:“气死我了!”那本不难看的脸上此时煞白煞白。
翠姑在挨打的时候,心里头一直想着:“今日里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嫂嫂要打呢?”
见薛氏住了手,哥哥忙拉着翠姑从屋里逃了出来。
自那以后,邻里就不敢再送衣物,只有在心里叹息怜悯了。
薛氏的种种虐待,人世间的最大不幸,翠姑都遇到了。她羡慕那些与自己同龄的孩子,他们有人疼爱,他们能吃饱穿暖,嫂嫂为什么不像这些孩子的父母那样呢?她想来想去,最后归结到自己的头上来:“只怕是不长头发,惹得嫂嫂看着不顺眼。”
冬日里的夜晚,寒风灌进屋来寒冷刺骨。翠姑围着条旧棉被缩在炕角,手脚上冻裂的口子朝外流着脓血,钻心的疼痛让她没地方搁放。翠姑哭了,又怕嫂嫂听见,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嘤嘤抽泣。人世间的冷啊,莫过于这寒冬的夜晚!
就在翠姑擦拭眼泪的时候,猛然间,一位银发婆婆站在炕沿前。翠姑先是一惊,迅即又恢复了平静,怯怯地问道:“您是?”
银发婆婆道:“先不要问吾是谁,张开嘴来,将这丸子吞下去。”说着,示意翠姑张开嘴,右手中指轻轻一弹,一粒丹丸飞入翠姑口中。
翠姑只觉得一阵异香袭遍全身,身上的寒冷,手脚的疼痛顿时消失。翠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银发婆婆慈祥亲切,便从炕角朝前挪了挪,道:“婆婆炕上坐。”
银发婆婆微微一笑,仍站着说道:“吾乃斗姥。自汝出生后,这索府每个日夜,吾都在察查。两岁丧母,悍嫂心毒,所受折磨还未到头。汝所食之丸,自有功用,不致损了元气,伤了根本。”翠姑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斗姥所言有的听得明白,有的似在雾里,不能完全懂得。
斗姥接着道:“孩子,世间人虽苦不同,却都是苦,汝所经历更苦,能忍得气吃得苦,亦是难得。”
翠姑并不明白斗姥所说的苦是什么,存在她童心里的最紧要的是另一件事情,此时却是急着需要明白:“斗姥婆婆,我这头上没头发,怕是不招嫂嫂喜欢,才骂我打我?”
斗姥随即明白了翠姑的意思,道:“头发自会长出,只是还不到时候。嫂嫂如此待汝,自有她的缘由。”
原来数百年前,碧霄在昆仑山为师父等演练功法时,用金蛟剪铰成三截的那棵白桦树上有一鸟窝,窝里母鸟正待产卵,瞬间窝巢倾覆,来不及筑造新居,匆忙间遗落荒山无法孵化。母鸟经此变故,失子之痛便深深地刻在骨子里。常言所说六道轮回,哪六道?乃天道、地道、人道、魔道、地狱道、畜生道。凡投畜生道者,皆作孽极恶之鬼,阎君着令更变胎卵湿化,罪满之后,再复人生。所谓胎卵湿化,其实为四个层级,即化为蛹化类,如蝶、蝇等;湿为无脊柱类,如蛇、鱼、虾等;卵为禽类,如鸡、鸭、鹅等;胎为兽类,如狮、猴、羊等。畜生道从哪一层级轮回,又取决于罪孽大小,罪孽愈大,轮回的层级愈低;反之亦然。这薛氏数百年几经轮回,今生转世成了翠姑的嫂嫂,这宿怨便是如此由来,只不过转世之人无从得知。此时的斗姥不便点破,只是含混地说了这么一句。
斗姥接着道:“孩子,千万记住,现在受得苦,将来必定能得甜。今后遇着难事,只需在心里念叨一声斗姥婆婆,天大的事亦能得过。”说完,化作一阵清风回天宫去了。
翠姑六岁的时候,除了刷锅洗碗、打扫庭院、收拾柴火,薛氏还让她学纺线,白天夜晚总没个消停。六岁的孩子,薛氏使唤起来,全然不因年幼而体恤,而是像成年人那样役使。翠姑紧着力不停地干活,嫂嫂让做什么就做好什么,生怕嫂嫂不顺心又遭辱骂殴打。
身体的劳累倒不算什么,让翠姑觉得最紧要的依然是头发。每当看到同龄女孩梳辫的黑发,她便条件反射般地摸摸光光的头顶,幼小的心里除了羡慕,又多了份自卑。
这天夜里翠姑纺完线,手里握着织满棉线的梭子,又想起头发的事来,不禁道:“斗姥婆婆,如何才能长出头发来呢?”
念叨甫毕,霎时黑发满头窜出,自然垂落肩膀。翠姑忙丢了梭子,双手一边摸头发,一边惊喜地想着,总算有了头发,嫂嫂看到当会顺眼些。
突然有了头发的喜悦,让她兴奋得无法入睡。快到天亮时,刚眯瞪一阵,翠姑即惊醒过来,急忙摸摸头顶,却仍是光秃秃没得一根头发。她弄不明白,怎的就又没有了呢?从这天起,每至夜深人静,翠姑黑发满头,到了清晨却又毫发全无。
转眼间,翠姑已经七岁。家中原来养了五六十只羊,本是雇人牧放,从这天起,薛氏便辞了雇工,让翠姑赶往附近的鹫岭放牧。翠姑牧羊,家里的纺织却断了线。薛氏又对翠姑道:“羊儿自己吃草,用不着操多少心,只要不丢失就行,你每日里还须带些棉花去纺。”嫂嫂这样说,翠姑自然无话。
第二天,翠姑背上织机,拎着嫂嫂交给的二两棉花,赶着羊群来到鹫岭,羊儿食草,翠姑忙架机纺线。晚上归来,翠姑便将纺就的棉线交到嫂嫂的手中。当夜无话。
过了几天,薛氏觉得翠姑纺线二两少了些,次日出牧,棉花增加到了三两。晚上归来,翠姑仍如前一样将棉线交给她。
又过几天,薛氏将棉花再增加一两。棉花身轻,四两便是一大包。翠姑赶着羊来到鹫岭,一边纺线一边想,原先每天手脚不停纺三两已经很吃力,现在增加到四两,哪里能纺得完,急慌中不禁想到了斗姥,随口道:“斗姥婆婆,这棉花怎么能纺完啊?”
却说碧霄临凡后,尽管有斗姥时刻关顾,但云霄、琼霄仍十分牵挂,三妹所经受种种苦难,自是日夜关注。当薛氏要翠姑每日纺四两棉花时,琼霄不由怒道:“这悍妇怎的如此狠毒!”
“前世宿怨,这亦由不得她。”云霄一边说一边想着怎样能帮助三妹,接着道,“吾姐妹在三仙岛时,有侍女菊香、玉兰、腊梅,二妹可还记得?”
“记得。大姐莫不是要让她们帮助三妹?”
“正是。二妹可速察菊香等在何处,着她们做些预备,吾去禀告斗姥。”
翠姑话音刚落,只见三位仙女带着织机,至翠姑面前,只道:“奉斗姥之命前来纺线。”说罢,再无多言,即架机嗡嗡地纺起线来。不一时,四两棉花纺个精光。傍晚牧归,翠姑将纺就的棉线不言声地交给嫂嫂。
薛氏心里很奇怪,四两棉花,大人紧赶着才能纺得完,这秃妮子是怎么纺完的呢?第二天,薛氏又将棉花增至五两,翠姑照样纺就交给嫂嫂。薛氏从此便起了疑心,只怕是有人帮忙,不然,任她再是熟练,也纺不得五两。
隔天,薛氏又对翠姑道:“家里棉花多,今天带上八两去纺。”
翠姑自然无话,带上纺机与更多的棉花,依然是去鹫岭牧纺。羊群归圈,待翠姑将八两棉线交在薛氏手中时,薛氏心里便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次日,薛氏将翠姑纺线的棉花增加到了一斤。薛氏是个既狠心又贪心的人。狠心是因骨子里有一种宿怨,便想着法子折磨翠姑;贪心则是不惜翠姑辛苦,购回大堆棉花纺织赚利。这天翠姑赶着羊群背着棉花与纺机出门后,薛氏便悄悄跟了去。到了鹫岭,薛氏只听得嗡嗡的织机声,除了羊群与翠姑,再无半个人影。薛氏愣怔在原地,总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此,她心里头存了一层疑云。
这一天,看看夕阳即将落山,翠姑赶拢羊群,左数右数,一遍又一遍清点,却是少了三只。再数,仍是少三只。“只怕是丢了,或是被狼叼走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翠姑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向嫂嫂交代。她在岭上奔遍沟沟坎坎找寻,哪有半点踪影!看看天色渐晚,急切中禁不住边哭边道:“斗姥婆婆,丢了羊儿,这可怎么办啊?”
正在哭时,只见岭上走来一位蓬头虬髯、袒腹跣足、斜挎药葫芦、拄一只铁拐的瘸腿长者。长者行至翠姑前,极为和蔼地说道:“汝这孩子,莫不是丢了羊儿在哭泣?”
翠姑边抹泪边点头道:“正是!”
长者笑着道:“莫哭,莫哭,羊儿未丢。”一边说一边用铁拐指着岭坡上三块石头道,“孩子,三只羊儿不是在那里吗?”
翠姑看时,确有三只羊站在那里。翠姑正欲谢时,这瘸腿长者早不见了踪影。此时的翠姑当然不会知道,瘸腿长者乃八仙之铁拐李,因她丢了羊痛哭,心恸神知,斗姥请铁拐李襄助,法点羊归,替她免去了一场大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