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愤发江潮起 灵惠妃救荒米船至
第四十七回 伍子胥愤发江潮起 灵惠妃救荒米船至
诗曰:
钱塘巨潮有成因,天下奇观无双景。
浪涛激荡酿灾患,潮落时分江堤成。
话说伍员(字子胥)自楚国逃往郑国,因世子建与晋密谋事败被杀,又从郑国投奔吴国。这伍子胥有扛鼎拔山之勇,经天纬地之才,且擅长阴阳,精通风水,实为旷世奇才。至吴后,子胥相土尝水,于吴国都苏州修造阊、胥、盘、蛇、娄、匠、齐、平水陆八门,象天八风,法地八卦,通天彻地,尽揽灵气。其时,道德天尊云游至泰山之巅,法眼看那姑苏城,瑞气腾涌,白云如练,曾言数年之后,吴必强盛。一如天尊所言,子胥施展文韬武略,辅佐吴王阖闾,整军经武,富民强国,使吴跻身强盛之列,后马踏楚国,掘平王墓,鞭尸复仇,又运筹帷幄,败世敌越国,使其臣服于吴,建立了赫赫功勋。其时,阖闾拜子胥为相国,并封其于申,故称申胥。阖闾死,夫差继位。夫差心胸狭窄,刚愎自用,早因君臣政见不合,又有奸佞挑拨,夫差竟赐子胥自刎。子胥归天后,屡显灵应,华夏民众早建庙祀奉,隋时被敕封为显圣大王(其兄伍尚封金龙大王),谥号司浪。清雍正三年(1725年)封英卫公,十一年(1733年)封潮神。
却说子胥遇害时,壮志未酬,蒙冤难申,遂运神功,抒发心冤。也是天定之数,子胥神功愤发处,恰是越国钱塘江,江水随之涌动起十数丈浪潮,势如千军奔腾、万马驰骋,铺天盖地,滚滚而来,自此成为天下奇观。大凡神仙在人间修行了道,多会留下圣迹。圣迹既留,即成定势,千年万载,亘古不变,存于天地间。钱塘江潮因子胥而起,因而每年八月十八亦即子胥归天之日,巨潮如期而至,自春秋至今,从未变更。
钱塘江潮既成奇观,却亦有患。江浙一带土地肥沃,河流交错,人口稠密,乃鱼米之乡。尤其,每年中秋节前后大潮袭来,田地淹没,房屋坍塌,殃及人畜,江潮便成了患害。多少年来,人们沿江夯土砌石,筑堤防御,却经不得潮水激荡冲刷,过不了几年又重修筑,周而复始,成了官民的一件伤脑筋事。到了宋嘉熙三年(1239年),江堤又遭损毁,理宗帝下旨拨出银两,派员专司督办,务要坚久结实,限期修筑竣工。
筑堤官施俊臣奉旨,即鸠工庀材,征集数万民军筑坝。却不料修得大半,波涌激荡,版筑难施,再也无法修筑。施俊臣进退两难,修又修不得,停又不能停,正在为难时,一老者对他道:“艮山有祠,何不祷告神女?”施俊臣只好到祠里求拜。
话说京畿艮山早在高宗绍兴年间即建有神女祠,距今已有八十余年,为湄洲神女最早走出闽地安奉的分灵之一。而说到此祠,又与一姓商名份的人有关。
商份字符质,闽地福清人,绍兴三十年(1160年)进士,时任崇德县尉。与湄洲岛同为一军的商份,深以家乡的神女而荣耀。自打懂事起,看到的是人们对神女的膜拜,听到的是对神女的传颂,心里早就崇拜敬仰。考取功名后到浙地任职,僚属得知县尉来自闽地,纷纷怀着好奇打听神女的圣迹。而每遇询问,商县尉总是绘声绘色娓娓道来,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在感动听者的同时,每讲一次便亦感动自己一次。
这日午时,一向没有午睡习惯的商份,不知怎的就犯起迷糊来。就在打盹的空当,忽听到一浑厚声音对他道:“汝职守勤恳,心存虔诚。次年某时升迁,勿忘建祠祀奉灵惠妃!”
“建祠何地?”
“艮山临江处。”
“具体所在?”
“届时汝自会知晓。”
“敢问尊号何称?”
“吾乃显圣大王。”
商县尉听后立时灵醒,困意全无。
大王伍子胥刚才一席言语,分明是嘱咐自己要在京畿艮山为神女建祠立庙了。他即将这件事存在了心里。
第二年,商份升任朝廷监丞。
商份到任后,不忘大王嘱托,乘这天休息,便到艮山门外察看,却不意遇一有道高士,言谈间便将大王嘱咐说与道士,哪知这道士近日也是受了大王之托在艮山一带察查。两人感叹一番,即再察看,只见艮山山势峻峭,峰立翠绿,怀抱浒水,碧波荡漾,风水极是灵异。道士即搭盘定向,定了庙址。商份谢过,次日便在同僚中募集,又着家人沿街募化,随即筹备木石材料,不几日神女祠就建了起来。
神女祠门临江浒,前有一座石桥,不知建于何年,日晒雨淋,久经摧剥,已然有些不稳便。建祠不久,时值盛夏,街坊邻里坐在桥上纳凉,家长里短,聊个不停。正说话间,忽见一匹白马自庙内奔出,众人惊骇,迅即奔散。奔出数十步回头看时,白马复不见,却听得一声轰响,石桥随即崩塌。众人这才晓得神女显灵,保得无一人陷落。经了此事,神女祠的香火大盛。
却说施俊臣进了祠堂,拈香叩拜,即将皇命如何筑堤,江涛如何浩荡,修筑如何为难祷告一番,恳祈神女平息江潮、护筑堤坝。祝罢,他又将签筒捧在手中,摇了几摇,即蹦出一只签来,只见签上刻有四句话:
此山此水此光景,宜人宜时宜风水。
诚愿祈运运必至,凡事莫延五日时。
前几句说的是什么不当紧,五日之限却是明著签上的。施俊臣便想着怎样才能在五日之内完工告竣。
却说海神分灵传播京畿,移驾西子湖畔,全因显圣大王伍子胥而成。伍子胥虽在隋朝才受敕封,但因其灵应,华夏沿海与内陆民众敬仰,早已建庙祀奉。尤其,吴越本是宿敌,偏偏越地民众更加尊崇,临安乃至各地均建有庙堂。沿海一带水灾频发,人们为求平安,后来便将显圣大王伍子胥与吴越王钱镠尊奉水神祭祀。
大王与三霄娘娘为一殿之神。琼霄娘娘司海神之职,大王早想着要将法驾迎奉到临安来。
这年的三月三西王母圣诞来临。每逢此日,群仙必来朝贺,王母用蟠桃大宴群仙,早已成了定例。
蟠桃会当天,大王遇着琼霄,躬身行罢礼,道:“娘娘职司海神,闽地已具规模,切盼法力早日施泽浙地!”
娘娘微笑道:“现时闽地刚有些眉目,浙地濒临江海,总得顾及才是。”
大王听了,即道:“娘娘恩准,乃苍生之福,吾自会置备周全,早日迎请法驾。”大王所说置备,自然是指建祠安奉的事。
“有劳大王!”
“本就应该!”
得了娘娘允准,大王即着手准备,这便有了商份建庙的事来。
闲话少叙。这年不觉中秋节又临近,钱塘江潮一日胜过一日,预示着八月十八巨潮将至。
这一天,娘娘对大王道:“钱江潮壮观绝世,天下无双,足见大王气势吞吐山河,法力撼天动地。只是伤财毁物,却亦成患,怎的能够两全其美?”
大王明白娘娘话里的意思,即道:“说来惭愧!一时愤发,搅动江水,哪知已成定势。此潮每每祸及众生,吾实难忍心,却亦没得良法,还请娘娘施法调治!”话说得很实诚,既有对定势的无奈,又有对潮患的忧心,更还有让娘娘放手施法自己绝不计较的姿态。
娘娘颔首笑道:“大王不必歉疚!此潮虽由汝而起,然乃彰显吾道法力。既成定势,不可轻易更动。近日朝廷修筑堤坝,只需将潮水遏制五日,待堤成再恢复原样。”
大王道:“一切遵从娘娘法度!”
再说祷拜之后,施俊臣督促民军分班作业,昼夜不停,定是要赶那五日之期。时逢钱江大潮,众人看那潮势,一如往年,涌堆起十数丈高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浪涛推至艮山祠前,轰天如雷的涛声立时没了声息,巨浪随之减弱,继而水势倒流不前,一江巨潮生生退去。民军见状,再又加力,恰恰五日堤障得成。
理宗帝闻报感念不已,下旨重修艮山神女祠,又加封其为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妃。钱塘江自此无泛圮之忧。
却说大王生前文韬武略,纵横捭阖,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又精通阴阳风水,归位后,世人建庙祀奉,祈福禳灾,随祷随应。尤其,凡涉阳庄阴宅风水之事,更显功法独特,深得民众尊崇。同时,为着弘法济世,大王于三霄娘娘,不仅对已为海神的琼霄忠勤备至,倾力相助,又还对碧霄远非只周至终南山和西夏莲花山,而是在神州广阔疆域,总是不遗余力,勤恳一贯,众仙早赞誉有加。
本来,大王归位敕封,配享十方山主祀神位,江南庙堂遍布,西北不只莲花山,其他灵山亦多建有宝殿。这一日,两位娘娘又说起大王,碧霄道:“大王随吾姐妹弘道显法,累有功德,吾又择得一地,为其筑灵,让大王功法惠及众生。”
琼霄道:“如此甚好!吉地何处?”
碧霄指着莲花山东向的一座山道:“即是此处。”
琼霄看时,果然一座灵山。但见:南临沟川溪流,北依千仞雄峰,东揽延绵紫气,西怀祥和霞光。四周峰峦更显奇异,蚌豚结队,龟象成群,灌木密茂,百花芳香,说不尽气象万千,道不尽风水灵异。
琼霄看罢,道:“此山可曾有名?”
碧霄道:“不曾。”
琼霄略一沉思,道:“冠名‘青亘山’可好?”
碧霄立时会意,即道:“亘者,时空延续,流长久远也,又与‘艮’同音,此亘山与彼艮山,同是济世佑民。妙极!”
不久,信众动工修建庙宇,迎请大王爷圣驾。本为一座无名山,只因琼霄与碧霄娘娘,从此名称青亘山。又因为大王灵应,青亘山便在西北一带有了名气。这是后话,不提。
不说大王爷西北灵应,却说闽地兴化、泉州一带,这两年连续受灾,前一年遇涝,后一年遭旱,一涝一旱,两年歉收,民众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说起来,却又不可思议,这旱灾全因上一年的水涝所致。
前一年,闽南一带从四月初到七月,久阴不晴,豪雨不断。即便停了雨,太阳不曾露脸,低沉的云层厚厚笼罩上空,不过半天,雨又如注般降泻,滂沱不止,漂屋荡崖,直将那河流填涨得四处泛滥,随处汪洋。起先一个月,民众以为四月、五月黄梅天阴雨连绵亦属自然,只不过今年雨水多了些。可到了六月、七月,仍不见雨霁日出。人们天天盼雨停天晴,偏天天降洒不歇,眼看着田里的庄稼腐烂成灾,心里着急,便结队到顺济庙求拜神女解难。
灵惠妃传召龙王,问道:“今岁并无灾降,何以雨注不断?”
龙王回禀道:“此雨非吾所降,小龙亦纳闷,何以如此豪洒。”
娘娘不由有些恼怒,道:“职司雨润,不知豪雨何来,却不奇怪?”
这话显然很重了。这是自水班组建以来娘娘少有的一次动怒。
龙王一时语塞,极为窘迫。娘娘意识到责备过重,当即缓了口气道:“暴雨成灾,民又疾苦。速查因由报来!”龙王说声遵命,急忙出宫察查。
不一时,龙王复至,道:“禀灵惠妃,此雨为闽江龙王所为!”
“为何?”
“闽江龙王用豪雨洗刷龙宫污秽。”
“龙宫有何污秽,非要豪雨洗刷?”
“什么污秽却是不说,只言哪怕玉帝知道也不怕。”
娘娘不觉又怒,道:“还玉帝呢,吾这就去问上一问!”随即起身离宫,东海龙王紧随伴驾。
到了闽江龙宫门外,东海龙王喝道:“灵惠妃驾到,闽江龙王接驾!”
闽江龙王听闻,忙出宫跪伏叩首道:“小龙叩迎海神!”
娘娘并不言声,径直走进龙宫,端坐在闽江龙王的龙座上。
东海龙王知娘娘要惩戒,亦不言声,让闽江龙王继续跪在宫门外。过了一会,东海龙王道:“灵惠妃息怒,可否宣闽江龙王进宫训诫?”
娘娘点了点头。只听东海龙王道:“宣闽江龙王进宫!”
这威势却也大了。本是在闽江本宫,此时怎的像是在海神宫殿?跪在宫门外的闽江龙王不由对比自己阶位高出许多的海神生出敬畏,继而又想,阶高位重,总还得讲个理字!
闽江龙王起身进宫,一揖道:“闽江龙王参见灵惠妃!”由海神改称灵惠妃,显然是闽江龙王意识到,此时应该称呼爵位才对。
“闽江龙王!”娘娘尽量压着怒气,声音虽然不高,但却透着威严。
“小龙在!”
“何以暴雨不断?”
闽江龙王听问,即将头抬了起来,道:“禀灵惠妃,小龙宫在闽江,管辖闽地大小江河。长期以来,沿江之人多有将秽物抛弃江中者,这且不说。最可恼的,那男女老幼衣物洗涤,竟连妇人经血之秽亦江中漂洗。闽地江河溪流,多不能幸免,尤以闽南为甚,小龙宫里亦充斥秽气污物。所属江河同僚,虽有怨愤,却又无奈。小龙即用豪雨一作洗刷,二作惩戒。”
“大胆!”娘娘声音不觉高了几分,“吾来问汝,一方犯律惩戒,需玉帝允准方可施行,谁授予汝之权力?再者,沿江沿河之秽物,亦非所有民众作为。如此大面惩戒,于心何忍?”娘娘刻意平缓语调,继续道,“还有,秽污如是,汝等教化何为?一小小江龙,竟敢目无纲纪,擅权作威;以少带多,滥施惩戒;教化不力,有渎职司。汝可知罪?”
闽江龙王初听灵惠妃训诫,本就觉得原来的道理已打了折扣,娘娘又道出三条罪由,不由得畏惧袭来,忙跪伏叩头道:“小龙有罪,万请灵惠妃饶恕!”
到了此时,东海龙王觉得此事与自己也有干系——所辖之域出了这档子事,海神如若追究,渎职肯定有得沾连,遂斥责闽江龙王道:“孽已造成,现才知罪,愧也不愧?”又转身向娘娘跪伏道,“此事小龙失职,请灵惠妃处罚!”
看着跪伏的两位龙王,娘娘叹口气,换了平和但又不乏严诫的语气道:“吾教宗根,在于济世救民,万不得已才做惩戒。即是上天惩戒,吾等当全力减轻责罚。如若以一己之愤而滥罚,民心何在?民心不在,吾教何立?唯恪尽职守造福于民是为根本,绝不可存渎职擅权作威之方便,当应切记在心。闽江龙王此次过失记录在簿,好生将功补过!”
闽江龙王忙叩首道:“谢灵惠妃宽恕,小龙谨记在心!”
娘娘又问:“如此豪雨,水从何来?”
闽江龙王道:“小龙合今明两岁之雨降洒。”
娘娘道:“如此一来,今岁涝潦,来年定是旱灾,救此灾还得费些周折!”闽江龙王听后,龙头低得快到地面了。
第二年,一如娘娘所言,旱灾又成。春夏两季,竟然滴雨未见,江河水位陡降,溪水早已断流。人们接连求雨不得,眼望干涸的田地,心里不由发出怨气来,这老天爷只怕去年将雨水降洒完了。
去年泛涝,秋后还有点收成,碗里半稀半稠尚能度日。今年大旱,纯粹颗粒无收,一时间遍地饥荒,米价暴涨,老幼饥困难支,成群结队到神女庙祈祷。
娘娘对灾民们示谕:“无须惊慌,米船即至。”
却说粤地粮商这几年多运米至江浙售卖,熟门熟路,稳定获利。日前又装米上船,却梦见神女对他们道:“兴泉苦饥米贵,速往可得利。”
这些商人得了神梦,便改运兴化、泉州,想着此行必获厚利。
物以稀为贵,米多时利微。这些粮商一窝蜂运米至兴化与泉州,米价不涨反平,与正常年景相差不多。两郡之人将那米粮购得囤满仓盈,不无感激神女眷顾。
粤地粮商没赚得厚利,怏怏不乐,凑在一起不由抱怨神梦不验,转而听得当地民众感激神女之语,追思得梦缘由,最后悟得神女让米船同来,为的是拯救两郡饥荒。“得利”何止钱财。赈灾救济,又没蚀本,此事为德,更为利,那是真真切切为自己及子孙后代得利!想通了这一层,粮商们个个展出笑颜,与当地民众一起焚香表拜谢神女。
直到此时,闽江龙王的过失带来的饥荒得以救度,圣心这才完全放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