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耙山神力扳井 黄狗洼喜鹊护主

第二十四回 钉耙山神力扳井 黄狗洼喜鹊护主

诗曰:

绿毛雀儿性刻薄,汉主落难藏洞窝。

鸦鹊说假真成假,世人从此称喜鹊。

话说李轶、邓晨等人,当初被莽军冲散后,逃入山中,慢慢收拢人马,却也有一千六百余人,打听得刘秀行踪,早派人前来迎接。两股人马合在一处,虽然莽军仍在穷追不舍,情势依然严峻,但刘秀和众将却增添了信心——毕竟尚存有两千余人马。

刘秀率众一边躲避莽军,一边继续北上寻找哥哥刘縯。这一日午时,行至湖阳境内的钉耙山,烈日炎炎,口渴难当,不得不停了下来。刘秀着耿弇带人寻找水源。

这钉耙山原先曾住过几户人家,后来迁徙别处去了,只剩得几间破屋。耿弇心想,有人居住过,附近必有水井,即吩咐众人四周查找,果真寻得一口井来。耿弇忙爬到井边察看,只见井深三丈余,又闻井内传来流水声,再细看时,井水从两丈多深的井壁溢出,极其旺盛地顺壁流入井底。

耿弇派人取绳索器具,汲水上来饮用。

刘秀闻报,急忙赶了过来。耿弇引至井边,正说井内情形时,取绳索器具的人拿着桶罐也至井边,系绳准备汲水。

还在耿弇给刘秀说水井的情状时,刘璜附身探视,一股潮湿清凉之气从井内贯出——井底显然没有积水,顺壁而下的水至井底流入一侧的洞穴,用桶罐根本无法汲取。她直起身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众人说:“除非将井扳倒自然流出,不然,只能望水兴叹了。”

却说刘秀等离开长聚后,祖师爷真武仍在牵挂,征战初期,道途凶险,汉主必要经些磨难,虽有云霄及二十八宿辅佐,但时下最为艰难。“还得再助上一助。”祖师爷这样在心里说。恰在此时,刘璜在井边的话音飘了过来。

原来钉耙山这口井,住民挖凿得成,水旺且清甜,便拜了井龙,过起日子来。谁知这井龙王年少,时常嬉戏,扬波激浪,将本是两丈深的水井扬激得加深了丈余,还从井底一侧冲出个洞来。井龙王又突发奇想:“若将这洞连通蓼阳河,与做蓼阳河龙王的哥哥玩耍岂不是更加有趣?”便每日里锲而不舍,不断涌水激浪,终于将井河联通。井水流入蓼阳河,住民汲不上水来,又寻不到新井,自然迁徙离去了。

却说刘秀听了刘璜所言,笑道:“若是能扳倒井,自然是好,只怕是扳它不倒。”边说边爬在井边,双手抓了井沿,仍想着怎的将井水汲上来。

刘璜再次附身,双手也抓了井沿,重新观察起来。

就在这时,祖师爷莅临钉耙山,借了刘秀、刘璜之手——

刘秀觉得井在倾斜,诧异道:“这井似在倾斜!”说着,双手再用力,水井倾斜愈发明显,遂又说声,“水井真的倾斜了!”

刘璜先前已经察觉,不待刘秀说完,双手加些力,不一会,井被扳倒,井壁的潺潺清流直从井口冒出。众人一阵欢跃,争相痛饮,又牵过马牛饮得足了,再将水囊等物灌满,这才停了下来。

人畜饮毕,待要离去时,刘璜道:“还是将井恢复原状,别给莽军留饮。”

一旁的胡珍一边看着刘璜一边心想,这女子不仅虑事周全,更还十分奇特,怎就如此与众不同呢?心里这样想着,两眼竟忘了移开。刘璜看到胡珍的目光有些异样,心里掠过一丝慌乱,脸上随即飞过一片红云,忙对刘秀道:“快扳井啊!”

刘秀点点头,与刘璜走到井口的另一端,抓了井沿用力往回扳。待扳至一半时,祖师爷收功离去,任凭刘秀、刘璜再四用力,却是没法完全复原。钉耙山的这口水井斜斜地留存至今。

却说刘秀自打举事以来,没有稳固后方,因而每至一地,必要筹些粮食随军携带,牛驮驴载,行动远不及莽军灵便。离开钉耙山不长时间,又被莽军追上。

眼见情势危急,刘秀与耿弇、胡珍、刘璜殿后,命李轶、邓晨等率其余人马先行。

王莽率了大将严尤,一路紧追不舍,刘秀且战且走,不觉行至一处叫黄狗洼的地方。

黄狗洼其实是一依山而下的缓坡,洼前有条环山小河,常年流淌不息,满洼上长着足有半人高的茂密蒿草。刘秀四人刚至洼前,后面的莽军叫喊着也已愈来愈近。

“如若返身再战,这回定然难退。”刘秀焦急地想。

胡珍勒转马头,道:“如此下去,定会被莽军缠得无法脱身。与其都走不了,还不如你们先走,我一人断后。”说罢提枪准备厮杀。

耿弇向来沉稳,且多计谋,眼下的情势很明显,别说胡珍一人,即便四人一齐拼杀,也万难全身而退,即道:“且慢!须得要想别的法子。”说着,迅速向四周扫视一遍,接着对刘秀道,“你三人藏身蒿草内,我带马过了洼地,将莽军引向别处去。”

刘秀还在迟疑,刘璜催促道:“就按耿弇之计,或许能躲得过。”

胡珍道:“这计太过冒险,万一被莽贼识破,绝难再能逃脱。还是你等先走,由我断后为妥。”

刘秀决然道:“就依耿弇之计!”说罢,翻身下马,耿弇即换乘白马,扬鞭跃马而去。

不一时,莽军追至,却不见了刘秀等人。王莽勒住马缰,四处察看起来。

追在最前面的是大将严尤和一名偏将。只听那位偏将道:“启禀万岁,臣亲眼所见,刘秀一伙已穿过洼地向前逃去。”

严尤道:“胡说!明明四骑,三骑无人,刘秀肯定藏在这洼地里。”

刘秀三人躲在洼地高处的蒿草里,严尤的嗓门十分粗大,早已听得清清楚楚,急慌中轻轻挪动身子,慢慢向低处移退。退着退着,刘璜被一棵杯口粗的灌木一绊,滚落到一旁的土坎下,正巧碰到一棵黄荆树,树枝一阵晃动,却是显露出一个土洞来。刘璜忙低声唤刘秀、胡珍下了坎,示意发现的土洞。

胡珍扒开密密麻麻的黄荆树枝叶,只见洞口约摸二尺方圆,用枪一阵捅捣后即爬入洞内。因没有光亮,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洞内情形,胡珍便用枪边捅边往前爬,爬至丈余,觉得渐渐宽阔,约有半人高,却也能容得三五人藏身。胡珍退出洞来,让刘秀、刘璜在前,自己最后爬了进去——他选择靠近洞口的一侧,以防万一被莽军搜寻到,舍了命也要保护刘璜姐弟。此时他只是想,这是件自己应该而且必须做的事。待三人爬进洞,黄荆树枝复还原,密密麻麻的枝叶将洞口掩盖起来。

刘璜、胡珍平时一起征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在一起,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距离地挤在一起,近到能感觉到彼此体温。尽管面临的情势十分危险,但他们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彼此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心跳加快。

王莽听两将截然不同的说法,不由恼道:“刘秀究竟在哪里?”

严尤确实没有看错,道:“万岁!臣看那四匹马,只一骑有人,其余三匹是空的,刘秀万不会只身逃了去。依臣之见,还是在此地仔细搜查。”

那偏将官阶低,此时便不再吭声。

王莽道:“还不快搜!”

众军得令,迅即散开搜寻。当几名莽兵搜至一处没有长蒿草的空地,看见刘秀等人留下的脚印时,大叫道:“大人,这里有脚印!”

严尤打马来看,分明是新踩的印迹,即令众军顺着脚印朝蒿草里搜寻。这些兵士见识过刘秀等人的神武,心里存有畏惧,生怕从那蒿草里伸出一件神出鬼没的利器送了性命,因而,喊叫声虽高,手脚却明显缓慢。

严尤心里明白,刘秀就藏身近处,一边谨慎地用手中画戟拨蒿草,一边紧盯着周围的动静。

搜了半晌,整片洼地的蒿草被莽军踏个遍,却什么也没搜到。

王莽恼怒,正要斥责严尤错过了捉拿刘秀的机会,不料却有两只红嘴绿毛雀儿飞落在马头上,齐声叫道:“泥沟里——泥沟里!”“泥沟里——泥沟里!”

这红嘴绿毛雀儿如山雀般大小,羽毛透绿鲜亮,在当地的山沟里繁衍生息,且还能学说人类的只言片语。其时,早已有人想着法子捕捉驯养,调教些简单语言,送进宫里以博王莽欢心。

王莽熟悉雀儿的叫声,忙顺着前面的壕沟看去,那两只绿毛雀儿又叫:“泥沟里——泥沟里!”

王莽手指壕沟问道:“那条沟搜过了没有?”

严尤急忙道:“搜过了,是臣亲自搜的。”

王莽喝道:“刘秀就藏在这条沟里,再仔细搜!”

严尤不敢怠慢,忙又搜了过去,使戟将蒿草大片大片除去,直搜到刘璜滚落的土坎旁停下来观察,却见有新擦的痕迹,想着要下去搜上一搜。

先前绿毛雀儿与王莽所说,刘璜在洞内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知严尤站在土坎上,心里直道:“那雀儿实是刻薄!”

却说还在前几日,碧霄娘娘已去了盖顶。这天琼霄娘娘正在天宫查察金斗,圣心忽地一动,忙掐法诀,早已知大姐与汉主遇险,法眼看那黄狗洼,红嘴绿毛雀儿叫得正欢。“这雀儿实在可恶!”略一思忖,心里便有了主意。

却说三霄在三仙岛修炼时,驯服的青鸾、鸿鹄与花翎三只神鸟,陪三位仙姑三千六百年,每日里听闻道经,耳濡目染,早已厚培了元基。三霄娘娘敕封归位,三神鸟仍在岛上苦修不辍,不觉又过了千余年,已然修得深厚道行。

琼霄娘娘来到三仙岛,三神鸟伏地拜道:“吾等拜见娘娘!”

“起来吧!眼下一事急迫,须汝等襄助。”

“请娘娘明示!”

琼霄即将黄狗洼发生的事情述说后,对三神鸟道:“汝等前去,定要驱逐那红嘴绿毛雀儿,解救大娘娘与汉主之危急。”

“遵命!”三神鸟说罢,又行了礼,即化作三道清风而去。

青鸾、鸿鹄与花翎飘至山顶,却见莽军仍在主人藏身的土洞周围搜查,两只绿毛雀儿站在马头上乱叫。正在着急时,又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落有一群鸦鹊,三神鸟即化作三只鸦鹊向那棵树飞去。

却说王莽两眼紧盯着严尤,看那光景,只怕是仍没得希望,刚要下旨停止搜寻,两只绿毛雀儿又叫道:“这沟里,这沟里——”

王莽又变了主意,大叫:“快——”那个“搜”字尚未出口,忽见飞过一群黑白相间的鸦鹊,两只直飞马头,其余的落在近处的树枝上。

两只绿毛雀儿见鸦鹊飞至,急忙躲飞一旁。此时,只见那两只鸦鹊站在马头上,伸了颈连声叫道:“假的——假,假!”“假的——假,假!”

王莽本就疑心刘秀已经逃走,现又听得鸦鹊连连叫假,道:“别搜了!”

严尤下了土坎,正看那棵黄荆树,虽是枝繁叶茂,分明藏不得人,又顺着树干往下察看,满地尽是枝枝叶叶,正待拿画戟分拨时,听得王莽说别搜了,便翻上土坎,朝主子这边走来。

“万岁,怎的不搜了?”

“那野雀子没得驯养,净是瞎话。”王莽指着马头上的两只鸦鹊说道,“连这鸦鹊都说是假的。”

“空地上明明留有脚印!”

“这里也有人家,不定是别人踩留的。别再耽搁,速速追赶!”

一旁的那位偏将心里愤愤,嘴上却不敢言语。

王莽调转马头,率众又朝着耿弇逃走的方向追去。

两只停在马头上的鸦鹊随即飞至黄荆树。

刘璜听莽军远去,道:“出去吧。”

刘秀站在土坎上,满身泥土也不去拍打,长吁一口气,道:“好险啊!”

刚说完,两只红嘴绿毛雀儿又飞了过来,盘旋不停地鸣叫:“泥沟里——泥沟里——”

这时,那群落在树枝上的鸦鹊中飞出一只,展开翅膀用力向其中的一只绿毛雀儿击去。那雀儿一经猛击,扑棱棱直落而下——已然是死了。

鸦鹊击罢,即飞到前两只同伴站立的黄荆树上。

刘秀弯腰捡起死雀,扔向一片草丛,道:“就让它永生永世在这水沟里,只会说这一句话!”

落在黄荆树上的三只鸦鹊,此时接连鸣叫:“假的,假——假!”

刘秀感叹道:“此鸟原名鸦鹊,救人于危难之际,改名喜鹊吧。”

待得刘秀说完,三只喜鹊即展翅飞去。刘璜默默盯着远去的喜鹊,直至无影无踪,良久无语。

自此以后,世人称鸦鹊为喜鹊。而且,世代流传至今,只要喜鹊鸣叫,必定伴有喜事到来。

自此以后,红嘴绿毛雀儿再也不敢乱飞,只在水沟沿岸觅洞做窝,而且从不双飞双宿,一窝只住一只,见人总要叫一声:“泥沟里——泥沟里——”叫完即飞,从不敢停歇。

自此以后,红嘴绿毛雀儿最怕喜鹊。

刘秀拍打完身上的泥土,对刘璜、胡珍道:“走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