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劫运莲峦遭毁 遇难时人心存古
第六十七回 逢劫运莲峦遭毁 遇难时人心存古
诗曰:
天灾人祸世事乱,圣山遭劫亦难免。
千年宝刹成瓦砾,满目疮痍何其惨!
话说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十一年秋,天灾人祸,双双而至。还在两年前,政府推行公社化运动,新成立了张家塬人民公社,包括莲花山在内的数十个村落,从原来的预旺乡政府划归其管辖。
新成立的张家塬公社,首先得要建房舍办公,但连年的自然灾害,使得政府和民众既无钱又无粮,建房舍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而,办公场所一直没有着落。这时,有人提出拆庙建房——原因是这几年已经没有人敢朝山,庙堂清冷,香火不继,与其闲置在那里,不如拆了解决建办公场所的材料急需。这样的提议没人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于是,莲花山庙宇的木料砖瓦自然成了首选。
早在拆庙开始前,这一天,碧霄娘娘对雷祖道:“凡间拆庙,仙家应劫,佛仙如何安奉需早做筹划。”
雷祖点了点头,满含无奈地道:“逢此劫厄,不仅众仙,还牵扯佛祖、菩萨,真是为难至极!”
碧霄道:“此劫人力不可阻,神力无法挡,庙宇行将毁坏殆尽。吾意请佛祖、菩萨移驾西天雷音寺,待世事太平,重修殿宇,再行请回。众仙家暂且各自回宫阙吧。”
正说着,齐天大圣进得殿来,接过话头道:“吾的去处不用思虑。一来花果山尽可逍遥,二来何家渠钱门信士已在其居家置备香火。再说,现时离去,总还要返回,届时若不先做些预备,让众仙流落荒山野岭,那就真正没趣了。”
雷祖听了大圣一番言语,即道:“大圣作此想,甚好。神州边陲不久亦生战乱,吾意请玉帝法旨,由吾率众仙家前去襄助,以尽护国之责。”
碧霄道:“雷祖为国为民,忠诚让吾等感佩之至!吾山遭劫难免,极是痛惜。然逢劫时才见真心,遇难处方知虔诚,此时正是绝好的检验机会。吾与大圣留在最后,看看是如何的结果。”
雷祖点了点头,道:“世事凶险,恰能印证人心善恶。汝即禀报佛祖早日移驾。”
拆除莲花山庙宇是由新上任的公社领导带队,抽调了部分干部和一个生产大队的基干民兵参加。公社领导和民兵队长是带着枪上山的。临拆时,公社领导在大殿院将拆庙的意义做了一番解释动员,最后说:“拆庙是政府决定的,不是哪个人的事,你们尽管拆除,有什么事情政府担着。”这位领导是个明白人,话里头留了余地,就是这件事情的决定、行动组织都是政府行为,不涉及任何个人。之所以如此讲,因为他深深明白,民众的信仰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讲说一通,拆庙的人原地站着不动,他便再催再讲,仍然没个动静,急切中又道:“拆庙是政治任务,不拆也得拆,大家赶紧动手!”
见众人仍原地未动,一个祖辈不信奉神佛的名叫陈虎的民兵,站出来道:“我先上!”说完,走到子孙宫前,一脚踹开宫门,举起手中的镢头,朝云霄娘娘塑像的腿部抡去——云霄娘娘塑像小腿即被挖断。
看官!尽管只碧霄法驾在莲花山,但三霄娘娘三尊一体,信众在三霄洞、子孙宫内塑像,依然是云霄居中,琼霄、碧霄居左右。云霄塑像刚好对着殿门,且神台离地足有半人高,陈虎进殿自然是照着云霄娘娘腿上挖去。随后,陈虎又连抡几次,看看已经松动,这才放下镢头,跳上神台将塑像推了下来。有人带了头,公社领导又催得紧,众人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拆庙。
庙被拆毁了,虔诚的信士们晚上偷偷上山看护被拆毁的圣山,见到处断墙残壁,不禁流下泪来。这些人,打从懂事后,在长期的浸染中,神圣的莲花山便刻凿在记忆中,他们信奉、敬仰、崇拜。如今,庙宇拆了,他们疾首痛心,又无可奈何,只能用泪水来表达内心的痛苦。哭过之后,他们又不得不面对,想着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保护工作。于是,他们冒着被批斗甚至成为专政对象的风险,将南坡半山腰尚未来得及拆毁的三霄洞用土壅埋起来,又将龙轿、神卦、三霄印玺、香炉、磬、庙额匾牌等能搬得动的神器全搬下山藏匿起来。
斗转星移。国家拨乱反正,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建设,宗教信仰自由再度恢复。莲花山遭劫沉寂了十多年后,众信士商议、筹划,决意要将宝山恢复起来,便开始着手极其艰难的恢复重建工作。这是后话。
极具戏剧意味的是,几乎在莲花山恢复重建的同时,当年政府将乡改为公社,现在又将公社改称乡,曾带领拆庙的那位公社领导,在位十多年,只仅换了称谓,由公社领导变为乡领导。因为拆庙,十多年来,他的心总悬着不踏实。莲花山重建后,他即组织乡政府拨钱款、捐材料、送树苗,名义上是政府支持重建,实质是偿还原物。待做了这件事后,他心头上的一块病这才消了。
再说当年曾经挖断云霄娘娘塑像小腿的陈虎,在经历了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对娘娘的灵验神奇和以德报怨的慈悲大度,早折服得五体投地、痛哭流涕。
却说在莲花山重建后第五年的一天,陈虎接了刚坐完月子的女儿回娘家,途中行至一山峁,迎面遇着一位朋友,陈虎即吆喝驴止了蹄,与朋友寒暄。此时,骑在驴上的女儿要解手。他抱过外孙与朋友闲聊,女儿下驴即朝一处被雨水冲刷的沟壕走去。聊得一阵,朋友离去,女儿恰也从沟壕里出来。陈虎道:“你怎在那儿尿尿?”
女儿道:“怎么了?”
陈虎道:“那儿原是块坟地,尿不得。”
女儿有些埋怨地道:“尿都尿了,才说。”
陈虎不再言声,扶女儿上了驴,一路回到家来。
当夜,陈女浑身乏力,通宵失眠。次日仍无睡意,整夜不眠。三日后,陈虎与女婿送女儿去县城医院,医生检查诊断总不明因由,开些镇定、安眠之类的药物,再静脉输液,陈女仍彻夜难眠。陈虎又与女婿送女儿到兰州一家有名的大医院诊治,仍不得病因结果。
却说陈女的公公见儿媳如此症状,不由疑心,便到莲花山请娘娘医治。
过往之事,娘娘自然记得。看到陈女的公公祷告,圣心里想着,那场劫难,乃国之劫难。仙凡应劫,自难幸免。大趋势下,陈虎及其如陈虎般之人,做了什么已不重要,亦根本无须计较。眼下要紧的是陈女被阴鬼缠身,已有性命之虞,实实耽误不得。想到这里,娘娘对陈女的公公示喻:“务必三日内上山医治。”
陈女的公公当即去兰州,接了亲家与儿子、儿媳赶往莲花山。陈虎不信奉神佛,此时本不情愿上山,因为在他看来,女儿的病连大医院都没有法子,上山又怎能治得了。但女儿现在是别人家的人,又拗不过亲家,便犹犹豫豫地相跟着第一次走进重修后的大殿,也不跪拜,直直站在跪伏的女儿的身后。
不一时,只见娘娘起轿后掷出一卦。卦师看时,却呈犯水之象。
“犯水?”卦师随即问陈虎道,“女儿回家可曾蹚水过河?”
“没有啊,走的都是山路。”陈虎说罢,不知怎的,忽地记起女儿撒尿的事来,接着道,“那天女儿曾在沟壕里撒过尿。”却将坟地一事隐了不说。
娘娘又掷一卦,卦师早已明了,随之解析道:“那地儿原是座无主坟地,早被雨水冲毁,坟里的阴魂本就不安。你女儿解完小解,若当时不说破自然无事,经你说破,那阴魂便接了气息,发泄怒怨,不依不饶,惹出这等麻烦来。”
陈虎听了,扑通一声,平生第一次屈膝跪在殿堂,尽管作揖叩头的动作生疏别扭,却也是连叩连祷道:“请娘娘为小女治病,外孙出世才几十天呀!”
娘娘施法尚未禳解罢,跪在地上的陈女已依在丈夫的肩膀上昏睡了过去。
陈虎看在眼里,不由想起二十多年前拆庙的事来,内心一阵战栗,起身跨出大殿,来到子孙宫,跪在地上不知叩了多少头,一个劲地直叩直说:“娘娘啊,我陈虎当年作孽啊,有罪啊!”
众人见陈虎的额头已渗出了血,纷纷上前劝道:“你当年年轻无知,现在醒悟不晚。”“娘娘慈悲大度,自不会计较凡人之过。”
直到被人扶起,陈虎仍不停地道:“作孽啊,作孽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