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璜舂陵结姻缘 胡珍阳关洒热血

第二十八回 刘璜舂陵结姻缘 胡珍阳关洒热血

诗曰:

男女婚嫁人常伦,阴阳和合为道性。

可怜恩爱时日短,只因沙场失夫君。

话说刘秀整肃军纪,将士精神焕然一新,不良风气得以扭转。前些时日,刘縯派李通等人前去联络绿林军尚未回来,大军仍在原地等候。

趁着这个空当,这一日,刘秀来到中营,对刘縯道:“哥哥,我大姐年龄已不小,当考虑婚嫁,还请您做主。”

这件事刘縯现时没有想过。不是当哥哥的不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而是早在十多年前,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每次来人还未开口,便被刘璜挡了回去。本来父母过世,长兄为父,但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大妹的婚配上却无能为力。刘元、伯姬两个妹妹早已一个嫁了邓晨、一个嫁了李通,独刘璜年龄越来越大,仍是单身一人。

刘縯道:“前些年提婚的人全被拒绝,不知你姐怎样想,若是她仍无意,再忙活也是白搭。”

刘秀与姐姐远比与他人亲近得多。姐姐的婚事一拒再拒,刘秀曾问起缘由,刘璜对他说过:“婚嫁人伦,自有缘分,为我夫君者,缘分不在这些人中。”刘秀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

刘秀道:“大姐于婚嫁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现已水到渠成。”

“可有合适对象?”

“胡珍。”

“为何是他?你姐愿意?”

“胡珍文武兼备,正直善良,勇猛无畏。每遇艰险恶战,我亦多让他二人前锋陷阵、殿后护卫,彼此多些接触。”

“彼此可属意?”

“据我观察,两人均已属意。尤其胡珍处处呵护照顾,看似不经意,实则无微不至。再说,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想必有些把握。”

“还是与你大姐问明白的好。”

“如若大姐愿意,还请您主持。”

“还有,胡珍那边亦须有人挑明,即是双方都愿意,仍要说媒提亲。”

“这个自然。”

这日下午,刘秀来到刘璜屋内,看见姐姐正在折叠浆洗晒干的衣服。一叠是姐姐自己的,另一叠是姐姐帮他洗的,还有正在叠的几件是别人的。刘秀已猜出八九分。

“谁的衣服劳动姐姐浆洗?”刘秀半开玩笑地道。

“说什么呢?”刘璜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心性,不同一般女流。婚嫁之事,可曾考虑?”

刘璜看着刘秀,没有言语。

“我已物色一人,不知可属姐姐之意?”

“谁?”

“胡珍。”

刘璜低了头,脸上立时通红。

“若是姐姐愿意,我已对大哥说过,找人让胡珍提亲,趁着这几日空闲,就将喜事办了。”

刘璜仍然低了头,喃喃道:“你与哥哥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那就由我们做主?”刘秀追问。

刘璜的脸愈发通红。

刘秀大笑道:“姐姐叱咤风云,冲锋陷阵不曾丝毫胆怯,今日里却扭捏起来。”说罢,又大笑着离去。

刘秀走后,刘璜的心仍无法平静。于她而言,姻缘际会,尽管来得晚,但毕竟还是来了。

刘璜第一次遇见胡珍,是在起事前的宛城。李通劝说刘秀举事时,早已联络同是宛城人的时任日南太守的胡珍一同起事。胡珍素有大志,性格刚直,文韬武略,兼而齐备。王莽篡逆称制后为稳固政基,相继拔擢了一批官吏充任州郡要职。三十多岁的胡珍在地皇年间被任命为日南太守。其时,王莽横征暴敛,腐败盛行,弄得民不聊生,烽火四起。胡珍满腹经纶,一腔热血,却没有用武之地,料知新政不会长久,遂答应李通一同举事。

胡珍到来的当日,刘秀与李通、刘璜等出门迎接。

“先生放弃厚禄,响应举事,真乃义士!”坐定后,刘秀不无钦佩地说道。

“莽贼篡逆,昏聩腐朽,天下怨声载道。生逢乱世,有志者当顺天应民,全力担当。”胡珍看着刘秀说道,“闻文叔经天纬地,仁义贤良,倡义举事,必能匡扶汉室。常言道,士择明主而仕。今者投奔,是为始终不渝之追求。”

“诚心义胆,秀感激不尽!”刘秀拱拱手,接着道,“久闻先生文韬武略,反莽举义,必当赐教于我。”

“赐教不敢当!”胡珍身体微微前倾,极为恭敬地说道,“此事我亦曾思虑,倡义举事,须得先竖旗号,亦即正名。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

刘秀道:“名所何谓?”

胡珍道:“复高祖之业!”

“复高祖之业,比恢复汉室更为巧妙有力!”刘秀心道,遂连连点头。

胡珍道:“再有,复高祖之伟业,绝非易事,当分先后两步:先一步聚合力量推翻莽政,后一步再图恢复高祖之业。”

刘秀听得极是认真。胡珍继续道:“之所以分两步,依着现时情形,举事初期,势单力薄,必要与各路豪杰联合,聚集足够力量才能推翻新政。而此过程,当应十分注重壮大实力。唯有实力,才可言恢复。”

胡珍所论之策,与姐姐刘璜和自己所谋极是契合,但是目前尚未与哥哥刘縯商量。“先生之言,确有教益,容秀日后与大哥计议。”刘秀说罢,又满含关心地问道,“先生家室可随行宛城?”

“父母及弟弟在乡下,珍尚未婚娶。”

“何以如此?”这倒出乎刘秀预料。

“天下女子为我妻者,缘尚未至。”

一旁的刘璜在胡珍纵论举义大事时,已知此人谋略胆识绝非泛泛之辈,已然涌出敬佩之意,此时又听到婚娶之说,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异样感觉。

而刘秀听了,心里不由一震——怎的就与姐姐的说法一般?便在心里存了这件事。

自此之后的沙场征战,刘璜与胡珍多在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一个是不逊须眉的巾帼英雄,一个是智勇双全的骁勇将领,彼此惺惺相惜,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不用多问,不用言语解释,对方全然心领神会。两人便这样一路走来,在无声中欣赏对方,在奋战中顾念对方,彼此之间就剩下那层没有捅破的纸。

刘秀私下里让耿弇探问胡珍。一切如刘秀所料,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刘縯择了吉日,迎亲花轿,锣鼓唢呐,欢天喜地,吹吹打打,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不说刘璜成婚,再说李通等人联络绿林军,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绿林军拥立刘玄为帝,建元更始。

原来,绿林军已拥众数十万,形成可与莽军抗衡的强大力量。为早日推翻新政,众将领商议,应立一刘氏宗室之人为帝,打出汉室旗帜,统一发号施令。绿林军尽管人数众多,但将领间心怀鬼胎,都想拥立既有利于自己又便于从中控制的人做皇帝。几经争议,最后由实力最强的新市、平林主要将领,扶植既无兵权又平庸懦弱的刘玄为帝。刘玄既已登基,即诏敕百官。其中,王匡、王凤为上公,朱鲔为大司马,陈牧为大司空,刘縯为大司徒,刘秀为太常偏将。自然,这敕封诏令是由扶持他的那些人拟制的。

百官既封,刘玄又下诏讨伐莽军,令刘縯所率兵马一分为二,一路由刘縯统领,攻克淯阳后,与绿林军主力进围宛城;一路由刘秀率领,与刚进驻宜阳的五千下江兵会合,在沘水以西攻杀莽军,受成国公王凤节制。

对刘玄称制,刘縯尽管心有不服,但他明白,眼下合力推翻莽政仍是重中之重,当即分拨人马,与刘秀分头开拔指定地域。

话分两头。先说刘縯率众急向淯阳进发,早与已在淯阳城外的汉军主力会师,大破王莽大将严尤、陈茂,斩敌三千余人,乘胜包围并准备夺取宛城。

再说刘秀与吴汉、李轶、任光、王霸、耿弇、邓晨、胡珍、刘璜等,率两万人马与下江兵会合,在沘水西岸将莽军大将甄阜、梁丘赐以及所率二万余人斩杀,随后势如破竹,相继攻破昆阳、定陵、郾城等地,分兵据守,并将俘获的大批粮食器械,运送攻打宛城的汉军。随后,又攻克阳关,因无更多兵力推进,便在阳关一带停了下来,筹措粮秣军需,保障攻打宛城。王凤、刘秀、王常、李轶、胡珍、刘璜等留守昆阳。其时,随军家眷众多,一并安置城内。

就在此时,情况却已发生了变化。汉军主力不仅在宛城与莽军僵持不下,而且更为紧迫的是,王莽在刘玄称帝后,既惊且恨,遂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发各州郡兵将百万,汹汹向汉军扑来。

率领莽军前锋的是无数次征讨刘秀的大将严尤。严尤在淯阳被刘縯击败后,收拾溃兵,归入王邑、王寻帐下充任先锋。

得知王莽大军前来,王凤遣胡珍率数千兵马至阳关增援迟滞。

胡珍顾惜刘璜,执意要她留在昆阳,刘璜却决意要与夫君同行。两人正在争执时,刘秀前来送行。

刘秀道:“此次前去,目的在于迟滞,务必谨慎小心。打得赢则打,打不赢便撤,切莫恋战。”

胡珍道:“请文叔放心,我自会度量轻重。只是——”示意刘秀,“她就不必前去。”

刘璜道:“若是你一人去,反倒心里不安。两人同去相互照应,这才踏实。”

胡珍道:“战事凶险,何必多搭一人!”

刘璜道:“既为夫妻,有难同当,何言多搭一人?”

刘秀知道姐姐、姐夫的各自所想。经历无数劫难又被刘璜一一化解,他深信姐姐此次也能在危急关头助胡珍一臂之力,遂道:“两人同去,相互照应也好。”

却说胡珍、刘璜离了昆阳,昼夜兼程,驰达阳关时,严尤率前锋亦已抵达。

两军对阵,实力悬殊。严尤指着胡珍道:“你身为新室太守,当今天子待你不薄,何以反叛?”

胡珍怒道:“严尤老贼!王莽篡逆,天怒人怨。现天下人心思汉,你不思己罪,反助纣为虐,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严尤道:“区区草寇,谈什么思汉复汉!”说着,用手中马鞭指着汉军道,“我前锋铁骑数万,放马奔去,只怕你这点人马早被踩踏成肉泥。识时务者为俊杰,快快下马投降,别逞嘴上之能!”

胡珍道:“老贼,今日与你分个高低!”说罢,舞动长矛冲杀而来。

严尤挥戟跃马,急忙接住厮杀。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矛来戟往,戟刺矛挡,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战了十余回合,胡珍手中长矛神出鬼没,愈战愈勇,严尤早已落了下风,只剩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严尤心慌,卖个破绽,拨马便走,边走边喊:“上啊!”

莽军听得主将发喊,齐纵马前来,接住胡珍厮杀。刘璜看见莽军齐涌而至,大声道:“擂鼓!”数千人马闻得鼓声,齐齐杀入阵来。一时间,阳关城外,杀声震天,血雨沃地,日色失辉,云雾惨淡。

胡珍原本想先杀一阵,败了严尤即行撤退。谁知这严尤老贼不讲规矩,使出无赖打法,竟然全军出动黏住了不放,而此时汉军又齐涌而至,他心里直叫苦:“糟糕,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面对数倍之敌,汉军虽然人人奋勇,奋力拼杀,却无力扭转已然显露的危局——不仅四千兵马战损一半,而且更为严重的是,东、南、西三面已被围住,只剩得北向这一面,莽军也正在调兵围堵。

胡珍、刘璜面对危局,一个使矛、一个使剑奋力拼杀,莽兵的鲜血浸透了战袍衣衫,溅得坐骑如同血洗了一般。胡珍边战边喊:“撤!撤!”喊罢,又对刘璜道,“你先撤,我殿后!”

刘璜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一边说一边挥剑击杀。

汉军听主将喊撤,即边战边后退,怎奈莽军紧紧黏住不放,一时竟脱离不开。

胡珍看得清楚,若是再不设法撤出,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此时最紧要的是如何让刘璜带着人马先走。

“璜,快撤,带他们先撤!”

此时,混战中的莽兵用长矛齐向刘璜的坐骑刺来,刘璜一边勒转马头躲避,一边挥剑击挡,道:“绝不独留你一人!”

胡珍趁马头勒转,使劲用矛柄捣了两捣刘璜的坐骑,桃花马负痛,驮了主人向后飞奔而去。

刘璜脱阵,胡珍没了牵挂,手中长矛,虎虎生威,一连将几名莽兵挑下马,断喝一声:“不怕死的来啊!”竟将莽军吓怔在原地。

趁着这一空隙,胡珍勒转马正要追赶刘璜时,只听严尤大喊道:“放箭!”一时间,莽军万箭齐射,可怜胡珍没能看到汉室复兴,亦无法与妻子共度一生,身中数箭,栽下马来,气绝身亡。胡珍的战马瞬间如刺猬一般,浑身扎满了数不清的箭镞,随即长嘶一声,倒在主人身旁的血泊里。

刘璜骑着负痛狂奔的桃花马,逃出两箭之地,当她回头时,正看见胡珍中箭落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栽下马来,眼中顿时泪如泉涌,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夫君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