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草成木救商舶 焚烧祖屋导番船

第四十回 化草成木救商舶 焚烧祖屋导番船

诗曰:

铁肩担道义在心,济救众生为本分。

暴风骤雨番船归,祖屋烈焰映苍穹。

话说默娘收服晏公,命其统领水班,吩咐已毕,正待离去时,忽见海面上泛起阵阵潮涌、道道波澜,随之群鱼随浪齐,虾队列阵聚;灵龟厚甲结,巨豚温顺随。蚌蛏翩跹,狮象沉稳,蟹将前导,鲨帅后卫,向这边聚涌而来。这海生之众到得舟前,又从中央迅即一分为二,恭列两旁。此时,只见四海龙王头戴王冠,身着龙袍,行至默娘前,躬身道:“吾等拜见海神!”

默娘道:“四海龙王免礼!”

东海龙王广德道:“海神济危救难,收服精怪,廓清海域,功莫大焉!赤脚大仙传玉帝旨意,言海神组水阙仙班,命吾等统归麾下,听从调遣。”

默娘道:“你等统领水族,江海多有精怪为害,可知渎职之罪?”

四海龙王齐道:“吾等知罪,还请海神原宥!”

南海龙王广利道:“海神责备,惭愧万分!精怪为害,吾等曾尽力管束,却亦有不得已苦衷。”

东海龙王广德感受最深,一肚子的苦水、满腔的怨气,此时不吐不快,道:“海神鉴察!东海之域,精怪最甚,吾亦竭力维护。”说到这里,显然龙心更加激愤,指着晏公继续道,“就那晏公,言语劝说无数,斗法功力不济,吾这老迈之体还被那镖铙之器揭去几片鳞甲,多日痛痒难熬!”满脸既有愤怒,又有冤枉、无奈,最后又补上一句:“众生受害,自是无功而有过。”

北海龙王广泽道:“四海之内,精怪作祟,情形大同小异。所幸天降海神,日后吾等定当竭力追随,荡清海域,将功赎罪!”

默娘听龙王们诉说,深能体会个中苦衷,但仍不乏训诫道:“身负靖海之任,肩担济难之责,不论什么缘由,祸及众生却是事实,你等当反思己罪!”说着,侧过脸看着晏公等众徒道,“过去种种,当应解释前愆,克勤共勉,不负使命!”

晏公领会海神用心,即向东海龙王躬身一揖道:“昔日所作所为,全因误入歧途,冒犯之处,就此赔罪!”

虽然晏公赔了罪,但往日结下的梁子哪会就此消散。东海龙王心仍不平,却又碍于海神圣面,勉强一揖,话里有话道:“晏公归正,亦是可喜。过去之事,统归道魔殊途。日后同在一殿,吾等当以仙家本分规范。”

默娘听广德所言,知其怨气仍未全消,好在晏公赔了罪,假以时日,完全化解当亦不是什么难事,道:“冤宜解不宜结,今日就此了结。日后同殿共事,当严于律己,精诚协作。水阙仙班仍由晏公统领,你等务要恪尽职守、护佑渔商,不得有丝毫差池!”

四位龙王与晏公等众齐道:“遵命!”

诸事毕,四海龙王率水族再次谢恩,退潮而去。

话说陆地之上,凡车辇出行,道途平坦凹凸,地理一望便知。而水道行舟,则要识得水文气象,何处暗礁,何处湍急,必要预先知晓。如若不然,待到舟船驶至,定规避不及,或触礁搁浅,或掉入漩涡,轻者损船,重则溺亡,万万疏忽不得。湄洲岛与文甲乡隔海相望,中间海面明礁林立、暗礁错杂,且潮汐水流湍急,形成无数漩涡,遇上风浪更是险恶无比。尽管如此,这条水道却是过往舟船必经之处。

这一日,一艘浙商船舶驶抵航道入港时,忽遇大风刮起,海面上顿时浪高如山,铺天盖地,咆哮着劈向商船。巨浪之中,明礁时隐时现,暗礁早已无法辨识。船上众人被浪涛劈击,眼也睁不得,脚也立不稳,早已无法撑舵前行,只能任由颠簸,随波逐流。就在此时,一堆厚积千钧之力的巨浪袭来,直将商船推至一处暗礁上,船底当即被岩石击穿,海水随之涌进船舱。满船之人,惊恐得叫天喊地、呼爹唤娘,顿时乱作一团。

风浪初起时,岸上众人看那商船,虽是危急尚还能撑舵前行。后来风愈刮愈大,浪潮愈涌愈急,眼见已是失舵,有心前去救助,却又乏挽狂澜之力,眼睁睁束手无策。

默娘赶到岸边时,商船已经搁浅。“眼下最紧要的,当是尽快使船脱离礁石,接引至港口来。”她这样想着,随即弯腰拔了一把青草,念动秘诀,轻轻一吹,顷刻间,化作数十根盆口粗细的杉木漂向商船,如浮筏般拱护四周。商船有了杉木帮浮,再一堆浪潮涌来时,早已脱离暗礁,随后顺潮直入港内。

到得港口,众人将破损的商船拖上岸修理,那船一经离水,拱护帮浮的数十根杉木随即还原成青草顺流漂去。船上众人惊讶,忙打问缘由,岛上人便将默娘化草成木护佑脱险的经过述说一遍。船主听了惊奇不已,问:“贵岛奇女家在何处,我当登门拜谢!”

岛上的人道:“勿去,林家默娘定会婉拒。”

船主无奈,便托这些人必要将千恩万谢的话带给救了自己的奇女子。不提。

又过两月。时值盛夏,天空晴朗,海面风平浪静,但却闷热难当。还在两天前,千里眼、顺风耳向默娘禀报,远海处已酿强风暴雨,逐渐向闽地沿岸袭来。默娘即遍告乡亲,渔舟商船万勿远离港岸。众人知道默娘灵异,便在家晒网歇息,唯独一艘大食国商船船主不信,解缆准备起航。

默娘听说后,匆匆赶至港口,让通译将今夜暴风雨必至的话转达番邦船主。这番邦船主看海平如镜,决然不信今夜就会起风浪,执意要起航离去。默娘再三劝道:“风雨无情,只怕到时悔之不及!”

番邦船主听了,面露狂傲之色,道:“我涉洋多年,何时遇风,何时降雨,自然晓得,哪会说风雨便有风雨!”随即离港而去。

当夜子时,海面上阵阵大风刮起,浪涛席卷而来。随即,强风夹裹暴雨,愈刮愈大,愈下愈猛,波涛声在灰暗的夜空中骇人心魄。此时,大食国商船正在巨浪峰谷间颠簸,舵手紧抓船舵,向船主大声喊道:“赶快返港吧,不然怕是来不及了!”舵手懂得忌讳,水上行舟万不能说出翻船的话来。

船主无奈,只得驶回湄洲岛。折返容易,觅途却难。此时的海面上,强风暴雨一阵紧过一阵。但见:巨浪袭来,满船人七倒八歪;暗涌推至,船体咯咯吱吱裂响。飓风狂飙,舟船犹如浮萍;天黑海暗,难辨东南西北;暴雨滂沱,分明倾盆而浇。风大浪高涌猛雨急,已然是连折返的道途都无法辨识。满船人面对着一个谁都不愿意面对的严酷现实——船翻命亡,葬身鱼腹!

默娘自番船离港,慈心就一直悬着,不得安宁,那可是数十条人命哪!当强风暴雨袭来时,她料定番船必定折返,即嘱咐侍女小媚点燃红灯高挂屋顶导航。狂风暴雨中红灯哪能挂得住?默娘又着小媚抱些柴薪在大门口点燃,却又一阵雨浇风吹,早熄了火、卷了柴,刮得没了踪影。

千里眼、顺风耳数次禀报,番船情势一次比一次危急!

默娘明白,此时必要燃烧大火,方能引得船归。她看着自己居住的祖屋,毅然对小媚道:“拿些柴薪,泼上食油,放在屋内快快点燃!”

小媚听了,明白默娘要焚烧祖屋为番船导航,忙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那番船之主不听劝阻,小姐已仁至义尽,为何要焚烧祖屋?再说,老爷、夫人还不知道愿不愿意呢。”

正说时,只见林氏夫妇进屋,接过小媚的话道:“愿意,愿意,快按小姐吩咐的办!”

一直以来,林氏夫妇深知默娘的志向,女儿所做种种,都是围绕一个信条——扶危济难。这既是女儿的意愿,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心愿——许多年后,默娘累加敕封,林氏夫妇也得荣封,除了诞育抚养海神的大功,厚德又何尝不是根基。

顿时,默娘居住的祖屋被引燃,借着强劲风势,大火越烧越烈,越烈火光越显。但见:

烈焰腾腾风助燃,火光熊熊映红天。

狂飙复加骤雨至,唯有圣心引危船。

番船上数十人,哪还存生还希望,哀哀绝望,同声哭嚎,一个个早瘫在了船板上。舵手尽管绝望,但双手仍牢牢抓住舵柄,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当突然看见远处的火光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两个字:“火光!”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如同垂死之人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忙翻爬起来相帮着朝火光驶去。

次日清早,番邦船主捧着银两,顶风冒雨面带愧色来到林府,执意要为林家重建祖屋。默娘拒辞,只轻轻地说了一句:“风口上觅食,浪尖上谋生,处处小心为宜。”

大食国船主此时忽然觉得,眼前站立的这位大宋国边陲小岛上的女子,胸襟远要比他航行的汪洋大海更加宽阔,心里头那些千恩万谢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