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关于散文写作及其他

序言 关于散文写作及其他

王继庭

赵明先生邀我为他的散文集《鱼台晚钓》作序,此举让我颇感意外。探先生良苦用心,也许是因我曾在《华文月刊》为他编发过两篇散文的缘故。其实,我对散文没有研究,一向不便对此说三道四。更重要的是,赵明先生是一位学识渊博、功底深厚的学者,同时又是一位造诣颇深的散文作家。110多万字的三卷本文集《落叶满长安》和这本厚重的散文集《鱼台晚钓》,就是两张亮丽的名片。这样一位学者型作家,理应让名家操刀作序,才与这本新著相匹。让我来作这篇大文章,实在是力不从心的苦差事。

诚惶诚恐,踌躇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理由无非有二:一是盛情难却,二是钦佩先生的才华。品读先生的作品,感觉非同凡响。能为先生的新书作序,是我的荣幸。

我和赵明先生至今尚未谋面,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半年以前的事。2020年10月号《华文月刊》,曾刊发陕西作家鹿丁联女士的一组文稿和图片。那是一次拜谒陈忠实故居的纪念活动,图片中的赵明先生虽已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笑容可掬,谦谦学者风度,落落大家风范。图片下面写着“著名中学语文教育专家,出版有三卷本文集《落叶满长安》”。同年12月,西安市灞桥区文联、《华文月刊》杂志和西安市第六十三中学联合为鹿丁联女士举办作品研讨会。在这次活动的图片中,我再次看到了赵明先生的身影,从图片说明中还获悉他曾是西安市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理事长。时隔不久,《华文月刊》常务副主编李印功老师向我推荐了赵明先生的一组散文。对于这组稿件,我一开始并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直到终审时才开始认真阅读。没想到,这些朴实的文字竟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型作家,他的作品中没有做作,更无矫情,质朴中显露灵气,平实中更见厚重。他用真情打动了我,令我读后感触良多,难以忘怀。

赵明先生的这本散文集一共分为四大板块:乡愁、访古、人物、游记。从标题即可看出,赵明先生是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人。他不仅走遍了国内除西藏以外的所有省份,还远涉重洋,走遍了西欧大陆。读赵明先生的作品,能感觉到他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人,是个有创见、有新意的人。他的作品深深吸引了我,让我欲罢不能,让我连连击节,让我良久回味,让我心灵震撼。他的散文有大家气势,有大家胸怀,有大家韵致。读赵明先生的散文,犹如沐浴一股清流,洗涤着心灵的雾霾与污垢,留给读者的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先生胸怀之博大深厚,志趣之高洁清雅,让人顿生敬意。

这些年来,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都开始附庸风雅,或挥毫泼墨,留意丹青,或吟诗唱和,落笔成文。他们识多见广,有得天独厚的素材资源。与众不同的经历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哪怕是将军、元帅、总统的跟班随从,他们的阅历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为名人牵过马,为显贵挎过包,都能成为人们感兴趣的素材。这种文章占尽题材优势,你没有这种优势,就只能另辟蹊径。

赵明先生就是另辟蹊径之人。欣赏先生的作品,有一种刻骨铭心的震撼,他不仅能在平凡中发现神奇,还能让人在分享他对神奇的不落俗套的叙述中有一种舒畅通达的快意。因职业缘故,我曾读过不少专家、学者的散文作品,其中也包括博士、教授的文章。有些作品,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语法修辞,都无可挑剔,天衣无缝。可是,读后总感觉缺少点什么。究竟缺少什么呢?这是我一直都在思索的问题。思索的结论不一定正确,但有抛砖引玉之功效,所以一吐为快。

第一,究竟什么才是散文?关于散文的定义,众说纷纭,各说各辞,似乎至今尚无定论。我记得一位大作家有篇关于散文的谈话,他说,他给一个散文奖当评委时,看了其中一部作品,印象极深:那部作品有着典型的散文范式,才气、感情、思想一样不缺,但读起来不带劲,不刺激,让人昏昏欲睡。仔细琢磨后才明白:才气,体现为文字的华丽;感情,是大众的体验;思想,是现成的、别人的。这样的散文,中规中矩,刻板教条,很难吸引人、打动人。对这位大作家的这一见解,我深表赞同。读这类散文,就像吃人家嚼过的口香糖,还能咂出啥滋味来?在中国古代,凡是无韵的文字均属散文范畴。序、跋、笔记、碑文、书信、日记、游记、演讲,包括悼词、贺词、感谢信等等,都可归入散文之列。真正区别于小说、戏剧、诗歌的现代“散文”这一文学概念,是“五四”之后才开始的。既然体裁如此宽泛,何必对散文的定义再争长论短?

第二,散文应该怎么写?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就是很多散文写得太像散文了。起承转合,开头结尾,差不多都有一个固定模式。这些模式,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种:杨朔式、朱自清式、秦牧式、余秋雨式……当然还有孙犁式、贾平凹式等等。这些散文家的作品多被选入课本和选本,影响极大,以致许多人在潜意识中将其作为散文的圭臬绳墨,认为散文就是这个样子的。于是,散文渐渐演变成八股文章,千篇一律的模板和腔调,写出来都是范文式的,不是装腔作势,就是千人一面。我们为什么不能抛开这些固定模式,写成张三式、李四式,或是王五式、赵六式呢?鲁迅先生曾表示,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一句话:写得别太像散文,随便一些完全可以。散文没有规矩,读着好就行。梁简文帝说过: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循规蹈矩,中规中矩,没有新意,没有创意,这样的散文,味同嚼蜡,看得太多,令人反胃。创作不是劳作,作品不是产品。劳作可以不断重复,产品可以批量生产。而创作和作品只能是唯一的,绝不允许重复和复制。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技巧的艺术》一文中就提出:“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应该把“陌生”和“难度”看作是对散文的一种拯救。一泓顺畅的水流,放上一块石头,遇到阻遏,激溅出水花来,才是最美丽的风景。

第三,散文怎样才能写好?文学没有边界,没有鸿沟,没有人规定散文只能由散文家来写。新手没有拘谨,没有束缚,更能放得开。新手有时虽然还显稚嫩,但像新鲜的带着刺儿的黄瓜,好看且好吃。真正的散文作者不是在写散文,而是在实录生命的体验,给人以彻骨铭心的感受。将自己的生命情态、心路历程、灵魂煎熬一一剥落外饰,坦然呈现,让读者在读的过程中,随着作家的情感一起跌宕起伏,一起歌哭忧思。作者在“救赎”自己,也让读者参与“救赎”。这样的散文才有力量,才是好散文。其实,散文是人人都能写的,最好的散文不一定出自文学大家之手。无论是杨朔式、秦牧式,还是朱自清式、余秋雨式,都不要管!没有任何人规定,散文必须那样写或这样写。

我的意见概括起来就是三句话:一、散文没有规矩;二、散文要好读,要感人,不要无病呻吟;三、写不出来不要硬写。你不是面对考官和试卷,非回答不可。憋出来的文字不是好文字,你憋得费劲,别人读着也费劲。

关于赵明先生的作品,我在这里不想再多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还是用作品说话,由读者自己来判定吧。

写完之后才发现,这能算作序吗?但是,序应该怎么写,有没有模式和范文?如果没有,那也就只好这样了。

(王继庭,《华文月刊》总编,江苏北鸿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兼编剧。创作有百集电视文学剧本《乾隆四访徐州》一部,电影文学剧本、微电影文学剧本多部。另著有理论专著多部。)